第二一〇章 一夜无眠
回到“富贵居”的住处,胡承荫将散落四处、毫不值钱的杂物装进包里,其中有一本临走之前在蒙自新买的笔记本和五只铅笔,这本笔记本是他买来做调研记录的,他拿出小刀默默削尖了其中一支,可该下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全然不知从何写起,终究合上了本子。顾不得床榻上的异味,胡承荫合衣躺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胡承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胡承荫是一个难得伤心的人,他以前觉得这世上什么都伤不了他,无论遇到怎样不开心、不如意的事儿,他总会很好地开解自己,可眼下的胡承荫却觉得有些难过。
他不是心疼那些钱,他带钱过来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即便没了那也没什么。他发现自己明明白白地是被马春福骗了,还被他偷了钱,却一直在不由自主地给马春福找借口,想着许是他真的碰上了难处,许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儿。虽然马春福偷了他的钱,他也始终觉得他不是坏人。即便是店老板说他是赌徒,说他是大烟鬼,他还是觉得马春福另有苦衷。
那个费尽力气给曝尸荒野的亡者挖坟的马春福,胡承荫怎样也不愿意相信他是坏人。
胡承荫一直看着门口,他期待着他的马大哥突然推门而入,脸上堆满有些无赖的笑容,笑嘻嘻地跟他解释着因由。
一直等到天亮,马春福都没有回来。
真正让胡承荫伤心的是,他在马春福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浓烈的悲伤,那悲伤让他似乎对尘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留恋,也失去了畏惧,却又有什么东西将他拖拽着,让他迫不得已地苟延残喘于这个世上,于是他费力地呼吸着,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将他心中悲伤的碎片吐出来,然而在他的心中又会生成新的悲伤,无穷无尽,绵绵不绝。
胡承荫眼看着手表指向四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只好背着包出了房间,他给房门落了锁,将钥匙放在柜台上,谁在藤椅上的掌柜微微睁开一只眼,一看是他便又闭上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个旧县城不大,胡承荫没走多久便走到了宝华山门,城门还没开,胡承荫在城墙根儿眯着眼蹲了一会儿,城门口陆陆续续过来了一些挑着担子、等待出城的百姓,突然听到大门吱吱嘎嘎地动了起来,接着嘈杂的人声紧跟着响起。胡承荫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只见两人并排,一人推着一扇城门,合力将城门推开,那两个守门人看样貌皆年过五旬,一群人呼呼啦啦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目不斜视,很快消隐于无形。
胡承荫走出城门外,眼前便是郁郁葱葱的宝华山。
他正看得出身,身后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他回头一看,“三角眼”朝他晃了晃马鞭,他身后站了十几匹驮马和三五个伙计,正在等他一起上路。
“我叫汪洪祥,咱们交个朋友。”
“我叫胡阿青,以后还靠汪大哥多关照。”
“咳,关照什么,自打个碧石铁路建成之后,我们的生意就不好做了,以前我们的驮马带着矿区的大锡去蒙自、碧色寨、昆明到处跑,现在也只能在这些尖子和个旧县城之间做点小生意了。咱们之间说白了,就是流水的缘分,下次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碰上呢,不过老话儿说得好,山水有相逢,对吧?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能人,以后兴许能混出头,我这也算是积善缘,下次遇到你,没准儿是轮到你帮衬我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