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一章（卷一完）
青岚却突然痛呼一声, 晚晚也来不及想这少年为何与随渡之生的一模一样了，连忙走到青岚身边，只见青岚一身玄色衣袍, 但衣裳下却渐渐渗出了什么。
晚晚闻到了血腥味，那是血，青岚果真伤的很重。
晚晚心底涌上复杂的情绪, 但那少年却已走上前来，道：“你出去。”
青岚终于发现这两人之间气场不合, 他的眼睛转了转, 而后笑嘻嘻道：“晚晚, 妄渡仙君是要给我换药呢。”
晚晚便反应过来了，青岚这些伤定是要将衣服除去，才能换药, 那她待在这里, 确实不妥。
晚晚最后又看了那名为妄渡的少年一眼，便带上门出去了。
妄渡皱着眉，看着青岚, 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事都敢做出来，神农鼎你若不想要便送给我，何必糟蹋了神器。”
青岚哎呀一声, 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妄渡的唇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些什么, 青岚便脱下衣物，露出血肉模糊的上半身。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青岚突然道：“晚晚不知为何返老还童，这对她的身体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妄渡上药的手骤然一用力, 戳进青岚的伤口中，青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妄渡便道：“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罢，好一个二殿下，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根骨折损至此。”
过了好一会，青岚才道：“妄渡，我感觉你今日有些不对劲，脾气冲的很。”
妄渡收了药碗，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青岚，淡淡道：“你的错觉。”
晚晚坐在门外，便发现这间树屋外可以清晰的看见天界的圣山，从前圣山是一片霞光，圣洁无比的，如今看着却魔气笼罩，十分可怖。
就在晚晚远远的看着圣山时，却突然听见什么动静在叽叽喳喳，晚晚转身望去，便看到小院门口挤着一群精灵，见晚晚看过来，她们惊呼一声作鸟兽散。
一道碧绿的身影在那群急着逃跑的精灵中被冲撞地踉跄了两步，她嘟囔道：“胆小鬼，一群胆小鬼！”
晚晚便发现这绿影却正是极西神木的树灵。
树灵对上晚晚带着惊喜意味的目光，足尖一点，跃到晚晚面前。
树灵告诉晚晚，这些精灵都是从天宫逃出来的，许多上仙上神因着魔眼之乱，避到三十三天之下去了，他们神殿侍奉的精灵们便没了庇护，运气好便被其他神仙收留，运气不好遇上了魔眼中逃窜出的邪魔，便要灰飞烟灭了。
晚晚闻言，心下一惊，天界竟已乱到这样的地步了吗？于是便问道：“天帝天后……就放任天宫这般吗？”
树灵惊讶的将晚晚看了一眼，道：“你不知道吗？天帝已经死了六十年了，如今的天界，是太子和他的太子妃在当家呢。”
天帝……死了？
晚晚一怔，那恶蛟前辈的仇，去向谁寻呢？树灵却指着圣山的方向道：“你看，那就是太子妃。”
晚晚顺着树灵的目光看去，便看到圣山之上一片浓黑的魔气之中，一道道金红的仙力亮起，云间隐隐可见凤凰绚丽灿烂的九条翎羽。
树灵托着下巴，道：“太子妃真身是凤凰，天性克魔，不过我瞧着她却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凤尾箜篌在晚晚的识海中惊叫一句：“什么！那个讨人厌的徒弟澜玥是凤凰？”
凤尾箜篌陪伴了晚晚六十年，晚晚已渐渐将凤尾箜篌当成自己的朋友一般，现下却突然发现，凤尾箜篌乃是凤凰一族的圣器，它本该是属于澜玥的。
澜玥……岁华……
再想到这两个名字，晚晚的心中竟是一片平静，或许是琉璃塔内那漫长黑暗的岁月磨平了她的一切棱角，又或许是得知在她伤春悲秋，为了所谓的情与恨痛不欲生之时，岁华与澜玥却是为着天界的安定付出了许多。
她的伤痛，在他们的面前，似乎不值得一提。
也好……晚晚想，她与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出现在天界，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如今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她也很快可以回到人间，回到她的家，这很好。
晚晚看着远处的圣山，那里凤鸣清越，她的手却在袖中攥出了那块被凤尾箜篌称为龙之逆鳞的玉珏，而后晚晚的手又慢慢松开。
晚晚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
丢掉吧，把这一切都丢掉吧。
不知过了多久，晚晚说：“好。”
好，我将这一切都丢掉，岁华也好，澜玥也罢，从此以后，与我再无瓜葛。
但晚晚不知道的是，圣山之上的太虚境中，澜玥却是骤然脱力一般，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化为人形，一旁的朱雀连忙上前，将澜玥扶起来，他道：“小玥，你这是怎么了？”
澜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方才只觉得身体有一瞬间不受自己掌控一般，这让澜玥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慌乱，正如她前些日子发现，从前能被她轻易压制的魔眼，也脱离了她的掌控一般，皆让澜玥感到无比恐惧。
朱雀的关怀，让澜玥心里勉强好受了一些，这六十年来，师父对她愈发冷淡，太子哥哥也忙于天界大小事务，青岚和泽生早就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只有朱雀哥哥，在受了天谴后却丝毫没有责怪她，还愿意陪伴在她的身边。
思及此处，澜玥的眼微微酸涩起来，她正想说些什么，便对上了朱雀带着惊色的眼。
澜玥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她勉强笑了笑，道：“哥哥，你为什么这样看着小玥？”
朱雀过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般，道：“小玥，你的额间是什么？”
澜玥心下一惊，连忙化出一道水镜，便看到了自己的额间一抹痕迹，而这痕迹却是入墨入水一般，渐渐晕染出暗夜一般的色彩。
手中的水镜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面上，破碎成无数水珠，溅起在澜玥与朱雀的衣摆上，澜玥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说：“哥哥……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哥哥，我真的不知道。”
朱雀却猛地抓住澜玥的肩膀，他的声音竟是低哑地吼了出来，“这是魔印！你入魔了！”
入魔二字骤然炸响在澜玥的耳边，她连连摇头，道：“不是的，哥哥，我没有……我没有！”
朱雀神色却是惶惶，他道：“你是凤凰……可凤凰克魔，根本不可能会入魔，你……”他看着澜玥，眼底竟带上了一丝令澜玥陌生的情绪，他道：“你……不是，不是凤凰！”
澜玥尖叫一声，道：“哥哥！你在胡说些什么！”
朱雀猛地站起来，便要往外走去，澜玥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而后澜玥痛呼一声：“哥哥，我……”
竟是晕倒在了地上。
朱雀脚步一顿，便下意识要将澜玥扶起，却见澜玥突然睁开眼，手中一块色彩绚丽夺目的琥珀折射出幽深的光，落入朱雀的眼底。
朱雀一愣，再回过神来，却见澜玥背对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却再也没有印象，看着澜玥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再次升起了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妹妹的怜惜。
他却没有看到，澜玥藏在华丽袍服之下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掌心中用力陷入一块琥珀。
而小雪团从角落里跑出来，看到澜玥这般惶恐不安的模样，眼中闪动，而后悄悄对着澜玥说了一些什么。
……
青岚的伤，比晚晚想象中还要重，妄渡仙君为青岚调配了许多药都起效甚微，晚晚每每看到青岚，便都心生愧疚，若不是为了将她救出琉璃塔，青岚不会这样。
可晚晚只是一个凡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力所能及得在妄渡仙君为青岚配药时帮着打打下手。青岚的事情占据了晚晚全副心神，就连凤尾箜篌有时与晚晚说话痘得不到回应，让凤尾箜篌好生酸了一会。
而与妄渡仙君相处的时间久了，妄渡仙君看着晚晚的目光也不似一开始那样冰冷，甚至有时还带上了一丝晚晚看不懂的情绪。
对这个长的与随渡之十分相似的少年仙君，晚晚不是没有疑惑，但比起青岚眼下的情况来说，这些疑惑不值一提。
三界之大，无奇不有，她与凤凰公主檀烟无亲无故，却时常让人觉得她们有些相似，而这仙君不过是生了一张与随渡之相似的面容罢了，晚晚对着岁华尚且没有了心力，只是一张面容，一副皮囊，又怎会让她对妄渡仙君再升出旁的情绪呢？
突然有一日，晚晚听到妄渡仙君与青岚说什么“帝流浆”。
晚晚心中便骤然想起，帝流浆乃是月华所化，可滋养世间万物，六十年前朱雀在天谴之下身受重伤，便是帝流浆救回来的，那么青岚的伤是不是也可以用帝流浆救治呢。
晚晚第一次后悔，自己当时为何要就那样轻易地将帝流浆给了岁华。
……
天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越来越多的邪魔从魔眼中涌出，这让天界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现下出来的上邪魔，那么下一个出来的会不会是那些被封印在归墟之下万年之久的魔族。
而妄渡仙君收留了太多的精灵，这样纯粹又毫无威慑力的灵气吸引了比别处更多的邪魔，妄渡仙君不得不准备搬离此地。
且，妄渡仙君的医术高超，即便是没有帝流浆，青岚的伤这几日也开始好转。今日他的眼中竟是露出一股兴致勃勃的意味，对着晚晚道：“如今不知多少神仙都赶着往三十三天之下跑，咱们正好混入其中，我便趁着这个机会，将你送回人间。”
似乎想到了什么，青岚便笑了起来，他说：“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要请我与泽生去人间最好的酒楼大快朵颐，现下泽生有事来不了，你便先请我去吧！”
听到人间二字，晚晚一直压抑的心好似轻松了不少，晚晚攥了攥手，而后也学着青岚轻快的语气，应下了。
妄渡仙君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边的欢声笑语，看了晚晚一眼，只间晚晚漂亮的眼弯起，就好像一池月牙形状的湖泊，清澈又动人，与往日里截然不同，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一样。
妄渡仙君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带领着那一群叽叽喳喳的精灵，就此与青岚和晚晚分开了。
晚晚可以感觉到，青岚今日心情很好，连带着他脚下的云都格外轻飘飘，晚晚被祥云带着，清凉的风吹拂在她的脸上，晚晚便与青岚说自己回到人间后的计划。
晚晚说想回乌山重新做个道士，然后收一大堆徒弟给自己端茶倒水。
青岚便怪声怪气道：“你这样爱热闹，那岂不是不缺人去看望你了？”
晚晚连忙道：“缺，自然缺，缺一个青岚，一个泽生。”
念念叨叨一会后，晚晚突然想到：“可若我回到乌山去做道士，又要养这么多徒弟，就没有多余的银钱了，到时候恐怕没有银子请你和泽生去最好的酒楼吃饭了。”
青岚闻言，跳脚道：“宋晚！”
晚晚被青岚逗的哈哈大笑起来。
却突然，一道阴影笼罩了过来，晚晚心中一跳，抬起头便看到远处一片浓厚的云缓缓飘来，云上层层叠叠闪着鳞甲的光芒。
青岚面色一沉，但那云已经迅速压了过来，晚晚看见云上披甲持锐的天兵天将，而后一道道利光猛地交错攻来，青岚一手拉起晚晚，另一手化出仙障。
但那些利光却突然在青岚的仙障之前如水墨一般散开，笔画晦涩的符文显现出来。
而晚晚身上带着的玉珏感知到危险，应龙虚影腾飞。
凤尾箜篌在识海中道：“晚晚，情况不妙啊，他们竟祭出了杀阵，到底是谁手段这般狠辣。”
杀阵……
晚晚心下焦急，但也知道这时候她能做的就是不给青岚添乱，而那片沉沉的云上却有人弯弓搭箭，锋利的箭尖却是指向青岚。
晚晚的眼中骤然被什么东西的反光刺痛了一瞬，她瞬间便反应过来，大声道：“青岚小心！”
但这时，杀阵变幻，逼近仙障，青岚瞳孔一缩，带住晚晚的腰，将晚晚旋了过来。
杀阵在青岚的背后炸开凛冽的仙力，但晚晚还听到了另一道铁器穿透皮肉的声音。
血溅在晚晚的手上，凤尾箜篌发出铮鸣，与应龙一道在空中绽开强烈的神力。
晚晚的耳边全是灵力碰撞的轰鸣之声，而青岚的身体骤然软了下来，跌在晚晚的肩上。
……
晚晚慢慢睁开眼，便对上了树灵满是担忧的脸。
见晚晚醒了，树灵高兴道：“仙君！宋晚醒啦！仙君快来看看！”
妄渡仙君便用那双清冷的眼将晚晚看了一眼，而周围一群精灵也拥上来，一本正经的看晚晚的情况如何。
这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让晚晚愣了愣，但很快晚晚却发现，这些人里，没有青岚的身影。
晚晚的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青岚呢？
她记得昏迷之前，她与青岚在妖界遇上了来劫杀他们的天兵天将，然后呢！然后呢！
晚晚便猛地想起，青岚受伤了，他被那些天兵天将布下的杀阵打中了！
温热又满是腥气的触感在这一瞬间又布满了晚晚整个手，这是青岚的血，晚晚在凤尾箜篌和逆鳞的神力下带着青岚逃出了杀阵，但青岚的血却那样流淌在晚晚的手上。
“青岚呢，青岚！”晚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喑哑。
树灵看着晚晚，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晚晚掀开被子便要下榻，妄渡仙君见了，不耐烦道：“你若想伤口再度裂开，便尽管动。”
晚晚却充耳不闻，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晚晚，你这是做什么？”
晚晚的身形顿了顿，而后慢慢回头，便看到青岚一袭玄袍，站在不远处，惊讶的看着自己。
高悬起的心在这一刻落回原地，晚晚喃喃道：“青岚，是你吗？”
青岚神色奇怪的将晚晚看了一眼，道：“不是我还有谁？三界之中何人有我青岚二殿下的风姿？”
听到青岚这十分厚颜无耻的语气，晚晚骤然松了一口气，再张口，声音已是有些哽咽：“青岚……我以为你……”
青岚上前，道：“哎，我竟不知，晚晚这样担心我，只是晚晚这一腔真心倒是要被二殿下我辜负了，不过是几个小小的天兵天将，又能奈我何？”
若是从前晚晚听到青岚这样油嘴滑舌，定要刺他几句，让他清醒清醒，但现在，晚晚却道：“那就好，那就好。“
但晚晚却没有发现，周围那一群小精灵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晚晚对着一团空气又哭又笑，树灵见状，连忙将他们都赶出去，又跟在妄渡仙君身后，直到走出了晚晚的房间范围，才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晚晚在和谁说话！”
妄渡仙君的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他道：“她在和青岚的琉璃之梦说话。”
琉璃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