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九章
自那日恶蛟得知檀烟乃是被天帝所害后, 便一直在冲撞着琉璃塔，想要从琉璃塔中出去。
恶蛟的情绪很激动，琉璃塔中时时回荡着恶蛟的怒啸声, 但在面对晚晚时，恶蛟却会暂时冷静下来，甚至还会与晚晚闲聊一般说起檀烟。
于是晚晚心中, 檀烟的模样渐渐清晰。
恶蛟说，檀烟是只十分可恶的凤凰, 仗着自己身为凤凰一族的公主便目中无人。
恶蛟又说, 檀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 傻兮兮的，就连受伤的魔族都会出手相救。
恶蛟还说，檀烟的脾性有时软绵绵的, 有时又强硬的很, 经常将人气的说不出话来。
可说这些的时候，晚晚可以清楚地看见，恶蛟仅剩的一只眼中流露出的温柔神色。
晚晚突然很羡慕檀烟, 即便是过了万年, 依然有人还记着她，而她自己呢？
在冰冷黑暗的琉璃塔之中，晚晚无数次在想, 会不会有人来救她，哪怕是站在塔外和她说说话也好, 这可以让她感觉她还是一个人，而不是琉璃塔中一个从此无声无息的怪物。
凤尾箜篌只能待在晚晚的识海之中，而恶蛟的心思也全然放在如何打破琉璃塔上，竟无人发现, 晚晚的眼角又开始缓缓落下血红的泪——
这是心魔即将侵占所有理智的表现。
晚晚将额头轻轻抵在曾经出现过万花相的那块墙壁上，闭上了眼。
除了眼角的血泪，晚晚现下还越来越消瘦——晚晚身量本就娇小纤细，如今更是瘦地只剩下一把骨头，穿在身上的绿裙渐渐空荡荡起来，晚晚有时候自己摸着自己身上硌手的骨头，都会在想，若她此时出去了，那旁人看她也和看女鬼没什么两样了。
晚晚从不是在意一副皮囊的人，她只是害怕，自己会变得不像一个人。
她明明，只想做一个人啊……
晚晚这样的情绪，直到凤尾箜篌与晚晚讲故事，却始终得不到晚晚的回应时，才被凤尾箜篌发现了。
凤尾箜篌的声音有些惊慌，它呼喊道：“晚晚！晚晚你醒醒！”
晚晚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凤尾箜篌的声音，还有些疑惑，慢慢道：“怎么了？”
凤尾箜篌听出了晚晚声音中那沉沉的疲惫，还有心如死灰的意味，它竟骤然卡壳了。
过了好一会，凤尾箜篌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晚晚……你不要想太多，你是凤尾箜篌的主人，肯定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至少也是一个有成仙成圣潜质的凡人，我们总有一天会从琉璃塔出去的，到时候我便和晚晚一起，去银台宫把岁华那个老家伙暴揍一顿。”
晚晚静静地听着，但她的意识却仿佛离所有的一切都很远，于是缓了很久，晚晚才道：“好。”
其实凤尾箜篌说的这些，晚晚都不感兴趣，无论凤尾箜篌为何认她为主，晚晚都不想掺和到神仙的这些事里去了，人间才是她的家，她的归宿。
至于岁华，或许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岁华的缘故，晚晚心中那道属于岁华的影子都渐渐苍白了，连带着曾经照亮了她整个少女时光的随渡之，都一同在晚晚的记忆中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
凤尾箜篌此刻便是再迟钝，也明白晚晚眼下的情况十分糟糕，但可恨它如今没有能力从晚晚的识海中出来，于是它绞尽脑汁，突然想到了什么，凤尾箜篌连忙道：“晚晚，晚晚！我可以让你和现下琉璃塔之外的人对话！想来是我的故事太老套了，这些外面的小年轻自然更会讨人欢心一些！”
说着，凤尾箜篌也兴奋起来，是啊！它怎么没想到呢，晚晚想出琉璃塔，此刻它虽无能为力，但它与琉璃塔同为法器，自然是可以通过与琉璃塔的共鸣，用琉璃塔的“眼”，帮晚晚看到外面的世界，与外面的人对话呀！
晚晚听到凤尾箜篌高兴的声音，这才好像从那种怎么也难以清醒过来的情绪中醒了过来，晚晚正要应下，却突然有些害怕。
琉璃塔外的人……
可若没有人想她，没有人到琉璃塔外想要与她说说话呢？
晚晚的手缩了缩，但凤尾箜篌已经施法，金红的灵力倾泻而出，就像温暖的水一样将晚晚周身包裹，而后晚晚睁开眼，便看到了清澈蔚蓝的天空，轻灵的小雀扑扇着飞掠而过，身影是那样的欢快又自由。
但，除此之外，晚晚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
果然如此吗？
晚晚闭了闭眼，凤尾箜篌却大声说：“快看那里！晚晚！那里有个小萝卜丁！”
晚晚心中一跳，便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小童，小童的头上依然戴着可爱的虎头帽，只是上面绣线的颜色已经黯淡下来，仿佛已经过了许久的时光。
这是……泽生。
晚晚的唇无声地张了张，而后压抑着着强烈的激动，心脏好像又活了过来，健壮有力地在晚晚的胸腔中跳动，晚晚轻轻唤了一句：“泽生。”
泽生听到有人叫他，猛然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娘娘？娘娘！”
晚晚的眼睛酸涩无比，只是这次，留下的不再是血，而是清澈咸腥的泪。
泽生在听到晚晚的声音后，连忙又将青岚唤了来，晚晚看到青岚急匆匆地驾着云，风将他的衣袍他的长发吹卷而起，从前时刻都骄矜着身份的二殿下，此刻竟如一个慌张又高兴的小孩，第一次学会驾云一般，脚步踉跄，险些从云上摔下来。
她是有人在意的，在这偌大的天界，她一败涂地，可这样的她，也是有人在意的。
“青岚，泽生。”晚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努力地说道：“我，我很好，你们不用太担心我，琉璃塔中的其他人也很好相处……他们都很照顾我……”一时间，晚晚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可她就是忍不住这样说了——
就像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游子。
青岚大步走到琉璃塔下，他抬起头，看到这座冰冷的高塔，日光照射下，琉璃塔光华璀璨，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青岚只觉得他的眼似乎被琉璃塔闪到了，眼前有些模糊起来，他眨了眨眼，而后道：“晚晚，你不必担心，帝君说很快便会将你放出来的，你只需等一等，不用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