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陆风之所以说这话，却是因为他看到了两个人。
老三和老三手下的东子正跟在一个国字脸中年汉子身后。
那汉子高大威武相貌堂堂，一身秀金锦袍，左右侍卫无不衣着崭新。
“哈哈，难怪我厅里堂里到处都找不到人，原来都在这儿呢！”汉子夸张地拍了拍手，直接从三长老身边的丫鬟手上抢过茶水，“要不是路上遇到两个熟识的侍卫，我恐怕还在中门干等着！”
这是何许人，竟敢从三长老手上抢茶？
不仅如此，且看那三长老被人如此对待，脸上不但没有半点恼怒，反而竟带着笑意。
就连大长老都暂且放下了与三长老的协商，转而对来人道：“老四，信上说你三五日后才到，怎么来得这么快？”
连大长老都要称呼老四？
“我们这些个长老，一年到头在外奔波为的不就是这陆家吗？现如今总算有机会回来了，还不得快马加鞭一路紧赶？”那中年汉子摆了摆手，将茶水送向身后，接着便与大长老闲扯起路上见闻来。
趁着长老们闲谈，李大为赶忙靠到陆风身后：“这是陆家四长老陆允，专门负责照顾在外修炼的宗门子弟，是故身上的江湖气比较重。”
“那这四长老是站在哪一边的？”陆风伸手将怀里的姑娘送了出去，接着朝老三东子二人挥了挥手，同时悄声询问李大为。
“严格来说，陆四爷不在任何一边……”李大为手里接过昏迷的妮儿，为陆风解释道：“陆四爷向来不愿站队，在他的眼里，不管家主之位上坐的是谁，他考虑的也只会是整个陆家。”
“一个中立的长老……大长老他们能容许这样的长老存在？”陆风感到不解。
“寻常的长老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但谁让老四他有个早成为陆家老祖之一的爷爷呢？”
林韵本就一直关注着陆风，此刻听到二人谈话，忍不住小声提醒。
“对了，奉劝一句，老四这人喜欢江湖胜过家族，待会儿你记得叫‘四爷’，而不是‘四长老’。”
四爷？
陆风眉头微皱，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但很快，便有人打断了陆风的思绪。
“这就是我们陆家的大少爷？”陆允忽而走近陆风身边，里里外外朝陆风望了个遍，“几年不见，都这么大了？”
见陆允还算客气，陆风也不好给人摆脸色，连忙躬身问候道：“四爷！”
“不错不错，这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品行，武艺什么的倒是其次，经脉可毁然志气不可灭……”
如同寻常长辈似的，陆允见了陆风，依照惯例以赞扬开了个头，紧接着便该是勉励一番……
照这架势下去，下一步恐怕就是送个见面礼什么的了……
陆风连手都擦干净了。
但没料到一旁的三长老忽然接过话头，阴阳怪气地补充道：“可不是嘛，我们陆家大少爷现在可风头正盛了，侍卫说杀就得杀，银两说拿就得拿……”
什么侍卫，什么银两？
陆允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大管事倒是赶紧跪在陆允面前，眼泪鼻涕顿时齐齐冒出，半哭半嚎地叫道：“四爷，您可得好好评评理！”
大管事一边哭着，一边使劲蹭着陆允小腿，把之前陆风种种又再次重复了一道。
一旁的大长老见状，却没有半点制止之意，只是不动声色地望了三长老一眼。
三长老则微微点头，略带笑意。
显然，三长老之前提出要剥夺陆风地位，此时已然得到大长老的认可。
不然他也不会由得自家妻弟如此丢脸。
眼看着四长老从一脸嫌弃到略带惊异，眼光不断在大管事和陆风二人之间流转，陆风知道这位长老对自己的观感，恐怕比跳楼掉得还快。
但若要他也这么跪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陆风宁愿对方一气之下派出所有侍卫对付他。
既然不愿屈就，那就只能眼看着对方倒腾，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陆风索性不管大掌柜的在说些什么，招呼着老三和东子二人到面前。
他们本是跟着四长老一同来的，所以没有任何人敢半路阻拦，几人刚见上面，老三便从怀里取出一叠册子来。
“这是什么？”陆风疑惑接册子入手，随手打开一张。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值得二人抛下其他兄弟，匆匆忙忙赶来？
“这个……”老三挠了挠头，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用手肘顶了顶身边东子的肩膀。
“要说这事儿还得怪我。”东子满眼歉意，就差给陆风跪下了，“是我取银子的时候贪快了，结果不小心让银两脱了手，砸穿了原本盛放银两的大箱子……”
“没人受伤吧？”陆风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多谢少主关心！”东子心下感动，又是歉意更甚，“就是那箱子底下被砸了个大口子。”
“砸了就砸了呗，正好咱们缺柴火。”箱子虽然没了，可陆风并不以为意。
反倒是手上的小册子，令他呼吸微微一促。
“你看吧，我就说少主宅心仁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罚你！”
“是是是，是我狗眼看人，三哥你说得都对……”
兄弟两还在悄声对谈，陆风却忽而略过二人望向李大为，同时嘴里低声喊道：“李叔，快来！”
一摞册子大半到了李大为的手中，他随便翻看了一眼，随即也是一脸震惊，连忙询问老三：“这些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在箱子里面……”眼见二人如此紧张，老三连忙正色道：“这些东西夹在板子中间，要不是东子不留神把板子给砸穿了，我们绝对找不着这些玩意儿。”
“咱们这些粗人根本就没个识字的，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玩意儿，只是感觉这东西藏得费心，可能有什么重要用途，这才连忙给少主送来了……”
原来是无心插柳，陆风李大为对视一眼，各种心底都松了口气。
“怎么，是不是我们搞错了？”东子全然不知此间之事，还以为自己弄错了什么。
陆风和李大为二人却是同时拍着东子的两边肩膀，称赞道：“不，你做得很好！”
可两人的心还没彻底放下，那册子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直直搭在册子上。
紧接着陆风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册子已经被人给抢了去。
就好像平平常常地在桌上取了本平放的书册一般。
“名册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林韵翻看了几眼，只看到一些人名地名，当即认出这只是普通百姓的身份证明，“春樱、吕悦……嗯，这两本大概是那两个丫头的。”
只是找到了她们的名册而已，值得这么高兴？
林韵意味深长地望向陆风，那眼神看得陆风直发毛。
“重要的在这儿。”陆风身上就像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对着李大为使了个眼色，让李大为将手上书册双手奉上。
林韵将信将疑地接过，可只是看上两眼，立马就收起笑意，一脸凝重。
“大管事的账册……”
林韵好歹也是长老之一，对于账册的内容还是能够分辨一二。
她已经看出，手上的不是家族中那种掺假账册，而是专门记载大管事暗中所得与支出的真正账册。
有了它，就等于扼住了大管事的咽喉。
此刻账册到手，林韵忍不住眯起眼睛，望向还在拼命表演的大管事。
若说之前她还在为陆风的地位和性命焦急不已，那么此时她的手上拿到了完整的剧本，终于成为彻彻底底的看客。
说到底，她也不是从头到尾都相信着陆风，之前肯为陆风求情，完完全全是看在已故家主陆奕的面子上。
只不过账册到手的时候，她对于陆风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欣赏。
就像是看见自己那常年不及格的混小子，突然拿了一次全班第一似的。
当所有人都在指责陆风的不堪时，哪怕与陆风不熟悉的人，也很容易受到旁人蛊惑，进而对陆风有失偏颇。
可一旦那些指责中有一两条被人推翻，那么旁人又会转而开始考虑，对陆风的其他指责是不是也会出错。
林韵一边看着大戏，一边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受了旁人影响，从而对陆风产生了些许偏见？
虽不知道大管事和侍卫们的那些话，对林韵到底有没有影响，可现在看来，陆允在大管事的哭诉下，显然已经对陆风有了意见。
“如此蛮狠无情，如此仗势欺人！”
大管事还在喋喋不休，这才说到只因为侍卫们口唇相机，陆风便逼迫侍卫们自相残杀……
陆允却已经怒不可遏，两手将茶碗猛地一砸。
“陆风，你小子给我过来！”
眼看着陆允身上灵气翻腾，衣袍无风自动，陆风非但不惧，反而仍是略带恭敬地走到陆允面前，微微颔首道：“四爷叫我？”
“你——还不跪下！”
陆允一挥衣袖，当即便有千钧之力压在陆风身上，却是要借此压倒陆风。
但陆风是什么人，大丈夫岂能说跪就跪？
哪怕是咬碎了牙，陆风也不愿为任何人屈膝。
陆允手上灵气不减，很快陆风便觉得肩头越发沉重，宛若扛着数袋水泥。
重压之下，他的脊背不免有些弯曲，额头上也布满汗珠。
可他就是咬着牙，让自己的身子尽量绷得笔直。
对你鞠躬，已是我最大的敬意……
“但我陆风早已发誓，除开天地父母，谁也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