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襄府
临近上元节,依山傍水的云襄古镇悄悄挂起了红灯笼,这种使用云襄特有的蝉翼宣纸和昂贵的鲸油制成的大红灯笼明亮又显贵,点缀着古镇,盖过了那初露羞涩的弯月。
一道身影飞快地跃过屋脊,行走在青砖黛瓦上,漆黑的夜行衣融于夜色中,制式的马靴如同踩在棉帛上不留一丝声响。
这处三进三出的院落如同匍匐在浠水之畔的巨兽,高耸危立的门墙彰示着王储贵胄的威严。
西襄府,当世国君楚睢王幼子楚襄王的府邸,襄王行七,此处又称“七王宫”。但与江陵郡真正的王府东襄府相比,此处仅是楚襄王游山玩水时的临时卧榻,不及江陵万千楼阁一隅。
即便是便宫,布局装点丝毫不失皇族风范,那用青金石手工打磨的青瓦光滑如琉璃,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御用巧匠大家之手。
庭院布局亦蕴含阴阳风水之道,山水瀑流、花草珍禽聚以方丈之中而不失藏风聚水的格局,四时林木交错成簇也相得益彰,这使得房上不速之客眉头紧锁,不停地翻越屋瓴却无法辨认正堂所在。
月已将入中天,庭下却灯火辉煌人影倬倬,黑衣人潜匿在屋檐上的阴影处,看着这与往日两番景象的王府,心中更是断定了任务所指。
不断深入内院,铁血戍卫多了起来,这些都是从大楚军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悍将,清一色的身披黑色镶金甲胄,腰跨宽背断头刀,脚蹬鬼狼靴,威风凛凛,尽显杀伐之气。
位于内庭的东厢房此时被红幔层层遮住,不断有女佣进进出出,神色焦急。
厢房四角均有铁血卫值守,走廊上挂着防风灯笼将整个庭院照亮。人头攒动处,一位年长的稳婆正被请进屋内。
而此时正堂偏房的书房中,一道锦衣华袍的身影正盯着一幅篇幅宏大的画卷出神,那画卷中群峰如同利剑一般耸入苍穹,峰顶之上,一只雄鹰铆足气力飞向更高处,气贯云霄,凌绝天下。
此人正是楚襄王。
襄王将目光停留在画卷落款处,兰陵苏彦。
“伯元叔,你对这个苏彦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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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转身落座在堂中尊椅上,看向一旁躬身站立的老者。
这位颇有梅兰风骨的老者是襄王的授业先生,襄王自小生性薄凉,唯有对这个季伯元敬爱有加。
昔日楚王常年在外征伐,生母出身卑微,襄王自小不受待见,饱受欺辱,只有先生季伯元对其袒护疼爱,视如己出。
季伯元虽贵为楚王先生,但对礼乐制度的尊崇与豁达使他进一步躬身,“回殿下,臣以为这个苏彦,心很大!”
“苏彦乃是坊间冠名的第一画师,其手法精妙绝伦,以山水之作著称,宁王前些时日获得的一卷《千里江山图》,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季伯元的后半句话说的小心翼翼,对于襄王几个兄弟之间的微妙关系,他很是了解。
襄王对“宁王”两字毫不在意,只是把玩酒杯的右手似乎稍稍用力,鎏金的银质玲珑杯已经不再浑圆。
“臣斗胆多说一句,苏彦此人有逆骨!”
季伯元一语惊人,就连一直低头玩物的襄王也抬首看向这个略微有些悲愤的太傅先生。年轻襄王露出英俊的面孔,天生带有皇室嫡系的王族气概,却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苏彦虽有当世冠绝古今之才,善于写画,工于词律,为世人所称道,但此人所言所画皆是社稷山河之作,诽议朝纲,不尊礼乐。以臣拙见,此人有逆反之心。”
襄王不为所动,目光深邃,自言道:
“孤以为苏彦有云荷之风,云分黑白,可遮烈阳亦可起风雨,荷吐清雅,但不可亵玩。孤与苏彦,只差一个兰陵…”
季伯元顿时大惊,轻声身退,顺便带上了房门。
一抹厚云遮住了孤月,铺满红毯的庭院少了一丝空明,借助这点晦暗,黑衣人从偏殿的檐角飞到被红幔团团围住的寝宫檐顶,如同落枝的宿鸟,只是掀起一团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