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溺
我也许从未存在过,也许,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遇见他。
人,来自虚无,也归于虚无。
如何来的呢?如何归去呢?
我本已是虚无,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才成了人。
1
我一直都在盯着那所幼儿园。
似乎从我恢复意识以来,我每一天都在盯着那里来来往往的小孩,形形色色的家长。
有机体,有形的有机体,穿着无机质面料的衣物,摆动着两条腿,前行又分离。
江流石转,日升日落。
一些人相聚,一些人挥别。
但是,这几个月,幼儿园门口冷冷清清的。
好几个月过去了,没有家长急停的越野车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叫,没有小孩的哭声。
他们去哪里了?
是不是我看不到他们,他们就消失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而只在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存在?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不过,今天,幼儿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孩。
这个幼儿园里的每个人我都认得,每个家长,每个老师,每个后勤,每个保安,甚至每朵花草,每只苍蝇我都认得。
但是,这个小孩,我却从来都没见过。
那是个小女孩,梳着齐耳的短发,眼神明亮,要不是身上穿着的粉色公主裙,我几乎都将她认作了一个阳光的少年。
跟在她身后的是……
2
我从窗外回过神来,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四面白墙围着一张原木沙发床,一台47寸的电视机正对着一只花梨木茶几,一张楠木书桌倚窗而放,馨黄的射灯光错落在桌面上——作为一个单身汉公寓,看上去还不错。
巧的是,从书桌上抬起头来,正对着的窗外就是那家幼儿园。
那个新面孔——那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和她的爸爸道别。
她的爸爸正轻盈地半蹲在她的面前,拳曲的刘海洋溢着流畅的线条,因为疫情居家而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了一个揪。
他微微仰着头,抬着上目线,朱唇微启,露出几粒好看的小米牙,似正生动地在对自己的女儿说着什么。
我猜他也许是在说初到这所幼儿园,要乖哦。
一身红蓝相间的格子衬衫罩在女孩的父亲身上,显得他有些弱不胜衣;他的腿上则是一条破洞牛仔裤,只是那个洞似乎被人为地扯大了不少,以至于他右腿膝盖以上的大腿几乎全都露了出来,在阳光下,像是一块脂玉般白得发光。
我从没见过这样温软的父亲,我几乎都能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着的金粉色气泡,那是对小女孩的期许与爱。
小女孩调皮地回答了句什么,那个父亲竟故作生气,向后缩了缩,眸子里飞舞着一些蝴蝶般的翦羽。
随后,他又露出了和善的笑眯眯的神态,语重心长了几句之后,便站起身来,抚了抚小女孩的脑袋,小女孩便小跑着进了幼儿园的门。她在进门的时候还和门口站着的女教师打了个招呼。
那个父亲跟在女孩的身后也走到了幼儿园的门口,和那名女教师寒暄了几句,他的那番神情,似是在嘱托女教师对他的女儿多多担待。
和女教师道别后,显而易见地,那个父亲身上散发的光亮霎时黯淡了,脸上柔和的情绪瞬间为阴郁取代。
他落寞地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轻叹一声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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