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魏征复盘

魏征清楚的记得，洪州一案正是由魏王李泰拜章弹劾王君范而发端，并在圣驾面前指出有洪州的灾民进京可以佐证，但是当皇上派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前往接灾民进宫时，李安俨找了一圈后没有在李泰指出的地点发现灾民，只是说现场有打斗痕迹，而当时魏征甚至一度怀疑有人杀人灭口。

魏征记得太子李承乾为了洪州这案子，还特地登门到自己府上询问对策，太子当时就提出侯君集因为用兵方略的事被罢免了兵部尚书，担心王君范的案子是李泰打击汉王李元昌的一场阴谋，为的是进一步削弱太子的羽翼，而当时魏征还劝太子不要心急，因为御前会议后房玄龄单独留下了，房玄龄聪明过人，一定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甚至是疑点，魏征劝太子不要心急，若圣上再次垂询对策，便以公心回复，力主派钦差前场查访，太子担心李泰会抢着来洪州，将王君范贪墨坐实成铁案，魏征当时还劝李承乾不必担心，并说此案重大，圣上不会将重要的事单独交给李泰一人办理，一定会派明暗两路钦差，互相验证，魏征在来洪州的路上还在琢磨，那暗地里的一路钦差，是否查出了真相，是否将真相带回了京城，魏征从自己临行时皇上的态度判断，至少当时暗地里那路钦差是没有回京的，真相没有被送回京城，否则皇上不会那么对自己寄予那样高的期望。

第一次谈话是失败的，但魏征并未放弃，在那之后，魏征又主动找魏王谈了第二次，那次谈话李泰还是吞吞吐吐，尽管魏征是连连逼问，李泰也只是反复说什么“哎，太师明鉴，我也是被奸人所害呀？”但当魏征追问被哪个奸人所害时，李泰却躲躲闪闪语焉不详，甚至在魏征威胁“若不实言相告，老臣无法相帮，只好将洪州所见所闻呈奏陛下”之后，李泰也只是含糊的答复“请太师再给小王两天时间，容小王好好想想。”

相比前两次的吞吞吐吐，隔了几天后的第三次谈话，李泰一上来就主动坦诚：“本王主动请缨来洪州，完全是认为王君范真的是贪墨不法的赃官，而惩治王君范，可以借机整顿吏治，整顿朝廷上下日渐颓废的官风民气，发奋振作。”

魏征心里当然明白，李泰说的冠冕堂皇，但真实的目的有两层并未说，一是他要在圣上面前树立一个发奋有为的皇子形象，增加圣眷，第二重隐晦的目的李泰更不能说，但魏征心中同样雪亮，就是打击了王君范，会牵连出汉王李元昌，也就顺带削弱了太子的势力，同时圣上心中必然会更厌恶太子。

魏征知道李泰不愿意承认那些小心思，也不深究，便问：“殿下是从何人口中得知王君范贪墨赈粮的，长安来了一批洪州的灾民，是殿下自己发现的吗？”

“都是刘洎刘侍郎告诉我的，他记得洪州接连两年遭灾，朝廷都减免了田租，拨了赈济粮，所以他说朝廷免租又放粮，洪州有灾民不寻常，断定洪州刺史王君范一定是贪墨了赈粮，而且是洪州官员上下其手一同参与了贪墨，否则不会一点风都透不到朝廷，这些都是他说的。”现在只能把责任先推到刘洎身上吧，查刘洎总比查李泰自己要强，其实自打刺史府被围了之后，李泰就回顾整件事，他也曾怀疑过刘洎提供的消息有误，但如今他身在洪州，没法细查，只能等度过难关后回到长安再做计较。

“刘思道，……”魏征念叨这个名字，刘洎一向与魏王走的近，被认为是魏王的股肱心腹，这一点魏征是知道的，但刘洎身为宰相，为何就没看出长安城突然出现洪州灾民这里面的蹊跷，魏征一时想不明白，索性先放到一边：“想必思道兄不止提供的消息吧，老夫猜想，让殿下发奋振作整顿吏治，多半也是思道兄的建议了。”

李泰点头：“是，他说父皇最在意的就是官场风气，也最怕朝廷出了好政策但到了地方官府打了折扣，或是执行不力，百姓得不到实惠，倒肥了那些赃官。”

魏征心里有数，继续问：“殿下在江州遇刺了，能讲讲当时的情形吗？哦，对了，大体情形我已从殿下的随从和店家口中得知了，老夫关心的是，殿下之前是否有发现什么征兆，或是有没有过奇怪的事情，殿下微服进入的江州，行为低调，怎么会突然被贼人盯上的？”

这也是一直困扰李泰的问题之一，之前为了隐藏行踪，段平与他几次突然改变路线和改换装扮，到鄂州前也确实有一段路算是风平浪静，但到了江州后，段平突然说感觉不对，李泰问段平哪里不对，段平却说不上来，只说有感觉被盯上了，为防不测，段平还提过上下两策，上策是李泰立即亮明身份，到江州刺史府，驻跸江州刺史府，以钦差身份宣王君范来江州觐见，找理由将王君范滞留在江州刺史府，算是某种程度的软禁，然后派出人手秘密在洪州查访，下策是突然造访洪州刺史府，亮明钦差身份，以钦差问话的名义暂时软禁王君范，并快速派人在洪州搜集证据，上策稳妥，下策冒险，李泰当时还笑段平过于风声鹤唳了，李泰悔不当初没听段平的话，段平的直觉是对的，事后看来，李泰不管是选了上下哪一策，结果都会比如今要强，正是那次行刺，段平受伤昏迷，也让李泰失去了理智，仓促之间李泰自己琢磨了一个自认兼顾稳妥与冒险的中策，但如今看来，这是最坏的一策，不上不下不伦不类，以致发展到眼下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李泰心中懊悔，但这些话没法跟魏征说，只能自己吞下苦果，他叹了口气，不胜感慨的说：“就是那次刺杀，让我认定是王君范要杀我灭口，所以我决定先发制人，到江州王运生那里借了人手，连夜突袭洪州刺史府，后面的事，想必太师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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