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032章 粮长换人
次日, 县令派来帮忙的家丁,帮柳家秋收,叶清函腾出手来, 做详细的计划。
昭国基层实施里甲制度,以110户为一里,推丁粮多者10户为长, 余百户为10甲,甲凡10人。即里甲制是以10户为一甲,其中1户为甲首, 110户为一里, 丁粮最多的10户为里长。另规定, 无力承担差役的鳏寡孤独人户,独立于110户之外, 称为畸零户。[1]
照柳云帆说的,她要选的十个人, 最好是从这畸零户中选,可这畸零户之所以称为畸零户,就是家里还未有长成的丁男。
如果这未长成的丁男, 年龄上10岁,选作人选倒是可以, 毕竟这个年岁的孩子学习东西比较快,又有些力气。可她仔细了解过后,外塘村这样的人家, 只有8户人家, 最后叶清函勉强添了2户,家里有个8岁男童的畸零户,凑足了10个人。
事情有定论前, 除了柳云帆,她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事儿,只认真把计划书写好。
计划书她写得很详细,当中包括这些人需要做什么,以及他帮衬的村镇庄稼收成增量平均达到多少(不达标没得享受),可以减免多少税收,再有当这些人长成丁男后,便不再享受这样的优惠政策,这是她替外塘村这些人争取来的福利。
说白了这就是现代跟绩效挂钩的福利,绩效越好能享受的福利越高,绩效不达标则享受不到福利的政策,相比较他们创造的价值,给他们减免的那部分税赋,根本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还能给县令带来好名声。
另外她还提到,如果其他村有人想要学这门本领,建议挑选的也是这样的畸零户。但这些人要学须得付出相应的劳动来,这劳动跟去给其他人当学徒一样,得免费给她干活干到出师。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每个村镇只允许选派两人来学,再者这些人的吃住问题,得由县里给解决。
这点说白了,就是县里要替这些人解决吃住问题,而这些人通过免费给她干活,赚取将来能让他们立足的知识。
计划书写完,她第一时间给柳云帆看,见她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到,他神色颇为复杂,“娘子确实有为官之才。”他敢肯定,很多八九品的官员,做事情都没自家娘子周全,而他自己尚处于学习阶段,自是更没自家娘子的本事。
他发现每次觉得已经够了解自己这个娘子,她总能再展示出新的他不曾看到的一面出来,他的这个娘子就跟一座宝藏一样,怎么挖也挖不到底。
这种感觉让他既觉得新奇,又觉得压力颇大,生怕自己哪天就追不上自家娘子的脚步,所以他不仅拼命学习科举考试的知识,还找到机会就问道于伍子敬官场中的人和事,再有就是其他各类杂书也是可着劲的看。
无论他还是老师都觉得他的进步非常快,可被自家妻子这么一比,柳云帆觉得自己学的还是不够,“你明明比我小,读的书也不如我多,怎么遇事处理起来却比我干练老道?”
叶清函心道我上辈子可是读了二十几年的书,除了四书五经不如你外,其他的知识可是知道的比你多多了,而且年龄也比你大多了。
当然这种话也就心里想想而已,实际上当然不能这样说,“大概是实践出真章吧!相公书的确读得比我多,可实践上却远不及我,所以在具体事情的处理上,难免有所欠缺。”每当这个时候叶清函就特别庆幸,原主是个踏实肯干的人,不然她这么大的转变,不把人吓死才怪。
柳森出事前,柳云帆几乎可以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这样一门心思读书在科举上兴许能取得好成绩,可当他们步入官场后,却极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做,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科举考试成绩很好,最后却没能在官场上发光发热的缘故。
伍子敬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每次农忙时节,他都坚持让柳云帆跟着一道劳动,经过这将近一年的实际劳动,柳云帆身上的书生气已经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安心的沉稳感。
要不是有她上辈子的知识加持,她就是再厉害也翻不出这么多花样来。
相比较起来,才十九岁,读书又从来只读考试书的柳云帆,其实更厉害,“这些事是我擅长的,是我从小就开始练就的,到如今也有十几年,相公开始关注这些事也不过一年时间,就能有如此改变,已经很厉害。”
朝夕相处一年多,他早就接受妻子在很多方面,都比他优秀的现实,只是事情碰到,难免有几分感触而已,“你最是知道怎么安抚我。”
每次他心里不是滋味时,叶清函总能用这样那样的说辞,说得他一点也不难受了,“在我看来这份计划书很完美了。”
她知道计划书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她毕竟是现代人,就算努力学古代的一切,也难免带些现代人的想法,让他帮忙看,最主要是要他帮忙查看看,计划书里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现在他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那明儿个我就跟县令派来的人,好好说道这份计划书。”
次日,县令董士宏派来主管税赋的陈主薄,如约来到柳家,见过礼后,叶清函就将自己写的计划书递给他看,“主薄大人先看看,有不明白的地方,民妇当场为您答疑解惑。”
主薄姓陈,举人出身,四十出头的年龄,着长衫戴四方平定巾,国字脸,蓄着满脸胡须,大概没少往下头跑的缘故,皮肤呈小麦色,气质却很儒雅,倒是挺符合当下读书人的气质。
作为掌管吴县赋税的主薄,陈主薄没少跟下头的人打交道,但对象基本都是男子,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跟一个妇人打交道。虽然没怎么跟妇人打过交道,但出身农家的他,却对农家妇有着很深的认识,眼前的年轻妇人,跟他印象中的农家妇,完全不一样。
一般的农家妇不说见官,就是见小吏都得一翻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错的样子,可眼前的妇人却落落大方跟他见礼,还敢跟他平视,丝毫不惧怕他这个官。
先前接到县令这个任务时,他还道县令怕是鬼迷了心窍,不然怎么会跟个农妇做那样的约定,如今亲眼见到叶清函,亲手拿着她给的计划书,他觉得自己怕也是鬼迷了心窍,因为计划书尚未看,他就觉得县令说的事,指不定能成。
“那我就好好瞧瞧,能让县令大人亲自过问的事,究竟有多令人心动。”这么说着,手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手里的计划书,开始看起来。
县令只跟他说,叶清函有能让庄稼增收的法子,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并没详细跟他说。
叶清函用外塘村早晚稻,在她的指导下,施她堆的基肥、复合肥后,水稻增收的产量为引子,提出科学施肥,合理施肥的重要性。基肥、复合肥什么的,陈主薄不是很懂,可粮食增收产量的数字一下子就入了人心,他的兴趣很快被勾起来了。
然后他就看到叶清函,打算如何将这项工作在全县推广,当中涉及到她选中的人,这些人需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县里要给什么样的支持等等,方方面面都写得详详细细的,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她想要什么,也相信只要按照她说的做,那这项工作的推广一定能顺利进行。
不仅县令在为赋税达不到标准发愁,陈主薄同样在为这件事发愁,因为如果县令能顺利升迁,他极有可能接替县令的位置,成为吴县下一任县令,所以看到这份计划书,他的心也开始跟着蠢蠢欲动了。
当然,到他们这个程度,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早就炉火纯青,哪怕心里头再激动,面上也不显,“夫人无论选的人,还是人选后要他们做的,以及他们做了后的成效和福利都算合理,唯独其他村镇的人来学时,要县里给解决吃住问题这点,怕是难办。”
前一点县里是在既得好处后,才给出福利的,后一点却要县里先掏钱,后头的回报几何,还不确定。
既然要跟县里合作,叶清函自然了解过县里的人员关系,知道眼前这位主薄极有可能继任下一届县令,她也不跟对方玩虚的,“正确施肥、合理施肥的确能让庄稼增收,但如果种子本身不好,能增收的肯定有限。受果树嫁接能改善果实特性的事实影响,民妇打算‘嫁接’水稻,培育出更高产的种子,这事儿靠民妇一人做不到,但民妇又养不起这些人,只能通过官府来做。”
“陈大人应该知道这事,真做成了,绝对是大功劳,为了这个可能的功劳,县里提前投入一些应该可以吧?!再说如果每个村镇都有这样的人在,往后大人想推广一些政令,有他们帮衬着,肯定会更容易的。”
果树嫁接,把不同果树的优点集中到一颗上,结出更好果实的事,自来有之,谁都清楚,从这点叶清函提的这点的确可行,可水稻它跟其他果树压根不一样,“稻杆跟果树它不一样,你怎么‘嫁接’?”
“民妇既然敢说,自然就有法子,不过这个周期比较长,起码得两三年时间才能见效。”为了增加可信度,叶清函将伍子敬和徐紫闻,也会参与这件事,一并说给了陈主薄听,“陈大人就算不相信民妇,也应该相信二位先生不会空口白话。”
先前陈主薄并不知道伍子敬在这里,后面有水泥的事,他才知道这个地方躲着这么个人。其他五品京官,陈主播兴许不知道,可伍子敬这个五品京官,他却是知道的。
因为这是个有能耐的人,且前头他被罢黜的事,闹得轰轰烈烈的,但凡关注官场的人,就没不知道他的。
这事儿有他的参与,确实可以放心不少,可现在他还不是可以主事的人,“夫人的计划,本官明白,回去就将此报告县令大人,具体什么情况,由他定夺。”
谈判肯定是来来回回的,毕竟双方都要摆明自己的立场,谁也不愿意被合作方把自己当冤大头,所以哪怕叶清函提的要求对县令来说,不是那么难松口,县令那边也是讨价还价的。
要不是最后叶清函说,再不开始做准备,就赶不及堆明年开春早稻用的基肥了,县令那里才终于妥协,不然怕是没磨上一个月两个月的,事情没这么快成。
不过事情虽然成了,县衙那边却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一个条件,县令想派两个人跟着她一起学这些本领。对此,叶清函爽快地答应了,并不担心这两人学了后,去教给更多的人。
基肥、复合肥以及把握施肥时机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机密东西,有心钻研,费点时间就能钻研出来,能靠这些获得些许机会,给她积攒点人脉和研究人员基础,后面她研究的杂交水稻和化肥才是总重之中的东西。
董士宏和陈主薄可不知道,她手上还握有两个更大的筹码,只当她是真心实意想跟他们合作,才答应让他们的人跟着一起学。
叶清函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不然一定说,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不过,不管误不误会的,双方的合作,就这样在双方都满意的情况下,敲定了下来。
合作彻底敲定后,叶清函这才在村里提起这事儿,大家这才知道她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
听说她选中的这些人,不仅可以跟着她一起识字,还能将她现有的本领全部学透,完了如果这些人帮了其他村镇的庄稼丰收,还能得到一定的税赋减免,大家都可心动了。
可就像柳云帆说的,要不是因为选中的是村里头的畸零户,县令不会同意减免税赋的事,且这些人家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困难户,灾年的时候没少要大家伙儿接济的。
如今这好事虽然落不到大家身上,但起码不用再操心给这些人家接济的。而且这些优惠也不是长期的,而是等他们家的男丁成长,就不再享受这样的福利,倒不至于引起大家眼红。
这是那些没得到好处的人家的态度,而那些被选中的人家,听说孩子不仅可以识字,还能跟着学本领,要是本领学到家了还能减免家里的税赋,一个个感恩戴德的,纷纷带着孩子上门来感谢叶清函。
当然作为村里的困难户,家里肯定没什么好东西,所以只能提点家里种的菜,有养鸡的人家,再兜上一两个蛋。
送上门的菜,叶清函都收了,鸡蛋她却是一个都没有,理由很简单,现在家里守孝,吃不得荤,拗不过她,带鸡蛋的人家只能将鸡蛋带回家。
知道她是真心实意想帮衬他们,大家伙都默默把她的恩情记下了,想着他朝一日对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虽说收徒,其实并没正儿八经的拜师仪式,只是这样由他们的父母带着来家里走了一趟,给了点菜,就算是把几个孩子跟叶清函的师徒之名定了下来。
诚如她所说,事情再不做,就赶不及来年的春耕了,于是她开始教这些半大的孩子。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堆肥,其他的可以慢慢再教,所以叶清函开始教他们堆肥需要哪些原料以及具体的堆积步骤,然后给他们两天时间,让他们收集原料,然后在她面前照着她教的步骤开始堆肥,过程中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她当场指出,几个孩子都很快就上手。
然后,就由县令派人带着几个孩子,去其他村镇宣传基肥,并且指导大家堆基肥。
只有十个孩子学,每个孩子起码得负责两到三个村镇,得费些时日才能办好这事儿,过程中会有县令的人跟着,碰到不能解决的问题,由这人来找叶清函问。
送走这些孩子,叶清函开始着实准备起,回头其他村镇的孩子来学的住所。
说是住所,其实是研究中心才是,她其实想用全水泥的来建筑才是,可惜不说水泥还没投入生产,就算投入生产也要先紧着县里的基础建筑做,所以只能用现有的材料建。
这东西既然是县里掏钱的,挂的自然是县里的名头,工程则由柳祖父祖孙三代四人一起干。不过这次,四人队伍又增加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枝的丈夫。
先前柳云帆反对他去挖矿,然后帮着问柳祖父,能不能教教这个姐夫泥瓦匠的本领。柳枝是目前柳家唯一出嫁的闺女,因着当初柳家条件还不是特别好,嫁的人家条件也不好,如今家里能帮衬着点,谁也没意见。
于是,柳大姐夫就这样成为柳祖父的学徒,跟着一起干活。
虽然跟着学手艺,不像去挖矿有工钱拿,但能学一门手艺,又不用花费束脩费,对柳枝两夫妻来说这就是赚的,两夫妻都很满意。
两夫妻这边有了出路,就不再想挖矿的事,而其他人则在秋收后,一个个争着要去挖矿。不过,诚如叶清函说的,矿监那边选人很严格,能被选中的都是年轻力壮,各种反应灵敏的人。
这般选下来,外塘村去的有一百多号人,最后被挑中的不过十来人,大概是十取一。于是那些被选中的人家,开始沾沾自喜,叶清薇的丈夫正是这十人当中的一人。
当初叶清薇想让叶清函帮着走后门,结果被她给无情拒绝,这会儿丈夫得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她自然要到叶清函面前刷刷存在感,“不靠你,相公也拿到了名额,你也不过如此。”
看着犹如一只斗公鸡的叶清薇,叶清函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炫耀的,“我早就说了,我只是给大家带个消息,没权利决定用什么人。”
“你这是不想得罪人,才说不能做决定吧?”叶清薇就是不喜欢这个异母妹妹,觉得她做任何事都抱着目的,会得罪人的事,她从来不沾手,“就像你选择那些畸零户的孩子跟你学本领一样,一来选这些人,别人就是心理有点想法也不好说什么;二来你这样做无亚于解救这些人于困境中,比起那些条件好的人家更能记住你的好,将来更可能回报你。”
“明明你是个比谁都现实的人,大家却偏把你当成无私善良的人,这就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
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她跟叶清薇虽然不算敌人,却也是相互看不顺眼多年,所以诚如叶清薇所说的,她做事情的时候,的确会先考虑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我就不信你明知道一件事做了会给自己招惹麻烦,你还愿意费心思去做。”
“我的确也不会,但我也不会像你一样,总想着拉拢人心。”在娘家的时候,使劲拉拢祖母和大哥的心,出嫁后拉拢娘家人已经不够她使了,她开始拉拢起整村人的心,“我很好奇你做这么多,为的是帮妹夫积攒人脉,还是为的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叶清函没兴趣与她多说,最后好心提了一嘴,“挖矿是件危险的事,切记让姐夫多注意着点。”
“他是我相公,我比你关心他,用不着你在这里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