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爷爷曾说过, 你穿上戏服，就便是戏中人，不管台下有没有观众, 有没有人给你拉弦，你都要唱好这出戏。
阮芝芝是扮花衫的, 也从未在台上扮过老生, 台下也只是跟着爷爷唱过几句。
《铡美案》里的陈世美，小时候，她看爷爷在台上唱过很多次, 那个时候爷爷身体还好，也是他风光的时候, 每次看她都会如痴如醉。
他的唱腔动作她都记在心里。
她站在排练室中央, 红色蟒服披在身上，手灵巧的把袖子抖了几下, 袖尾飘拂，明明是同样细致好看的眉眼，脸上的神色却霎那间平添一分潇洒儒雅。
她身段纤细步子却迈的四平八稳, 神色间端的是仪表堂堂。
她侧头, 微抬起纤巧的下巴，清凌凌的双眸倨傲得意。
“甲子年间开科选，天下举子来求官，”
“头一名进士陈世美，御笔钦点中状元, ”
“跨马三日游宫院，才将公主配良缘，”
“无证无据无有鉴，”
红蟒服衣襟微动, 眼晴直视着一侧，嗓音突然拨高了一个调儿。
“你叫我相认为……哪般？”
她袖尾一收，纤巧精致的下巴抬起，唇边似笑非笑。
明明连妆也没上，也只是穿了平常练习的戏服，但阮芝芝开嗓那一刻，她就像换了一个人，成为舞台的中央。
唱腔的每个字都像被她赋予了活力，真正做到了人戏合一。
当排练室中央的那抹红色身影站定时，颜晟站在原地，挑花眼眸涌动着，他抬眼，从众人眼中只看到了两个字“震撼。”
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排练室中央。
佟梅兰错愕的微张着嘴，这个嗓音，比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要震撼，京剧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学戏的人越来越少，有很多人用京剧当做进娱乐圈的踏板，能踏实学戏的人本就不多，而这孩子嗓音身段是真正的老天爷赏饭吃。
她天生就是吃碗饭的。
阮芝芝掂了下袖子，袖子一摆落到了腕上，她把身上的红蟒服脱下来，认真的铺平折好走向岳灵诗。
岳灵诗僵着一张脸看着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我唱完了。”阮芝芝顿了下，视线扫过面前的几人。
言子默深深地看她一眼，手缓缓举起，猝不及防地合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响，鼓掌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排练室显的格外响亮。
岳灵诗垂着的指尖掐紧掌心，耳边鼓掌的每一声仿佛都打在了她脸上，她嘴唇动了动，话到唇边却像被堵上了一团棉絮，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佟兰梅身旁站着的是刚刚和言子默一起进来的人，这位是电影方的副导演叫陈峰，曾经也是一位京剧演员，他目光发亮的看着隐芝芝，也跟着鼓起掌。
掌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阮芝芝看在坐在椅子上的沈霏，她一边股掌还一边给自己比了个赞，她对着觉霏笑了笑，俏皮灵动，和刚刚穿着戏服的人，判若两人。
阮芝芝目光看向岳灵诗问：“现在，我可以去参加试镜了吗？”
岳灵诗抿紧唇，脸色微青。
正要说话，却被人先一步开口：“当然可以，周一准时到，小姑娘，你唱的很不错，虽然唱腔上有些生疏，但这角色也不是你擅长的，能做到神态唱腔与角色统一，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说话是佟兰梅旁边的陈峰，他目光望着阮芝芝，连嗓音都透着激动。
“这是这次电影副导演陈峰陈导，能得到他的认可，还不快说谢谢。”佟梅兰在一旁含笑的提醒阮芝芝。
闻言，阮芝芝眼睛立刻弯起来，她微鞠了个躬再抬起时清澈的眼眸微微闪亮着，“谢谢您，陈导。”
言子默走近她，眯眼笑了笑说：“小丫头，唱的不错啊。”
他个子比阮芝芝高多半个头，说话的时候微微倾向她，阮芝芝看着他，笑一下子僵住，像躲避瘟疫似的马上后退，拉出流感都发愁传染的距离。
言子默：“……”
这是有多嫌弃他。
只见她马上转过头对着佟梅兰和陈峰急匆匆地说了句：“那个，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佟梅兰微点了下头温声道：“去吧。”
阮芝芝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马上转身离开。
她转身的瞬间，余光扫到一道颀长身影一恍而过，可她走出排练室门口时，走廊上却空无一人。
——
戏院二楼公室内，岳灵诗站在窗户前，神色恹恹地望着窗外，已经立冬了，窗外的梧桐树上只有稀落的枯叶，时不时随风掉落在地上。
“诗诗，我今天订了新开的西餐厅，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言子默走到她身后，语气温柔。
岳灵诗缓缓转身，眼睛微肿眼角带泪，她望向言子默咬了下唇一下子扑到他怀中。
“阿默，怎么办？颜晟他真的有别的女人了，我看到了，他抱着她很亲密……”说着就哽咽起来。
言子默眉头皱了下扶住她肩头语气有丝迟疑，“什么女人？你说清楚。”
岳灵诗咬了下嘴唇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就是今天你看到那个……阮芝芝，昨天，她和颜晟在酒店过夜了。”
听到“过夜”言子默心里突然别扭了一下，但他一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别扭，他望着这双带泪的双眼，指腹擦掉她脸上的泪突地笑了，“诗诗，这回是你误会了。”
岳灵诗怔了下抬头看他，“误会？”
言子默点了点头，“对，误会，听颜家老爷子说阮芝芝是他表妹家的孙女，她叫颜晟舅舅，”
岳灵诗错愕了好一会儿，脑海里闪过昨晚颜晟抱着阮芝芝的画面，她总觉的不太对劲儿，她垂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言子默，“子默，今晚我们一起饭吧，不过……”
言子默目光微亮了下问：“不过什么？”
岳灵诗目光闪了闪唇边勾起一抹笑：“不过我想再请一个人。”
她顿了下说：“请阮芝芝和我们一起吃饭，既然是颜晟的亲戚，那我今天要向她陪个不是。”
言子默望着她微闪的眼睛沉默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再多订一个位置。”
——
阮芝芝快要下班的时候给颜晟发了条短信。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呀，昨天多亏了你照顾我，比心心~】
她握着手机等着消息，以为又像之前会等很久，结果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在开会。】
看到这干巴巴的回复，阮芝芝撇了撇嘴又发了一条。
【那我回家吃了，晚上我等着你回来呀。】
这话可是她精心设计的，这样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拉近彼此距离，关键词回家、晚上、等你，每个词都那么的让人浮想联翩。
论撩人，她觉的自己现在可以出书了。
她盯着屏幕，等着消息，可左等右等，一动不动，很久之后，她按灭了屏幕。
死妖孽，多回几个字你会死吗？
她气哼哼的把手机放入包里，正要准备下班，抬头便看到有人朝她走过来。
居然是那个诗诗。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颜晟的亲戚，之前我对你有点误会，真是抱歉了。”
岳灵诗长相清丽，语气温柔，虽然她很针对自己，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阮芝芝也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她笑了笑回，“也没什么，正好我今天也想晾一下嗓子，你正好帮了我呢。”
阮芝芝语气随意，仿佛一点不介意似的。
但岳灵诗却从这话里话外听出了对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