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昂贵的诱饵
御书房内, 檀香悠悠的飘荡着,窗户虽然开着,却没有风, 唯有阳光透了进来。
“……既然注定了可以当侍郎,侍郎的儿子为什么还要学习呢?为什么还要看四书五经呢?为什么还要练武呢?为什么要会写字呢?为什么要有脑子呢?……大缙年轻一代官员统统都是废物……”王敞一个字都没有隐瞒, 他才华不怎么样, 记性却还算不错, 不敢说一个字不错, 但是大致的意思基本都在。
司马衷用力的点头,他都听见的, 胡问静就是这么说的。
司马炎哈哈大笑:“好一个大缙年轻一代官员都是废物。”转头看司马玮司马允司马演,这三个儿子就是废物的典型。
司马玮司马允司马演镇定的微笑着,心里恨到了极点,没想到一个野草一般的民间低贱女子竟然敢蔑视才华横溢出身高贵的王侯公子。
司马炎盯着三个废物儿子,这三个人肯定是不服气的,以为胡问静的言语完全是羡慕妒忌恨,却不知道胡问静一语中的。但是, 司马炎完全没有办法改变,大缙朝到了如今, 门阀已经是根本的根本, 难道还能自己挖断了自己的根基?若是司马炎敢彻底消灭门阀,那么立刻就会冒出下一个“司马懿”篡夺了江山社稷。
他微微叹气, 几个儿子其实都有些才华的, 富贵人家从小认真培养的人会有蠢材吗?但是环境太好,造成了几个儿子看不清自己和世界了。
司马炎挥手,把司马玮等人打发了出去,想要对司马衷说些什么, 想了想,只觉这孩子过于憨厚,定然会将他的言语传到了那些皇弟们的耳朵中,于是叹了口气,只是道:“你以后好好的对待胡问静,此女可以大用。”司马衷用心的记住。
司马炎看着司马衷也出了御书房,这才问王敞:“真的没有问题?”王敞重重的点头,整个计划全部都计算得清清楚楚,至少在他看来没有什么错漏。
司马炎笑了,胡问静说得对,阴谋诡计只是小道,阳谋才是大道,那些人一定都看破了他们的计划,可是又能怎么样?
“朕等着你们蹦出来。”他淡淡的道,没有一丝的杀气,身为帝皇哪里会在乎一群垃圾。
司马玮出了紫禁城,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心中越想越是愤怒。他作为堂堂的始平王、本朝皇子、大缙未来皇帝的有力竞争者,纡尊降贵的去追求一个名声臭大街的平民女子,那个女子不但没有感激涕零,用全身心和灵魂爱上了他,竟然还鄙夷他是废物?司马玮只觉一股无法压制的憎恨从浑身每一滴血液中涌了出来。
“只会‘阴狠的、婉转的、不着痕迹的、借力打力的、利用他人的阴谋诡计’?”司马玮冷笑着,胡问静果然是乡下野丫头,竟然以为只有拿着板砖冲上去才叫对抗。
“那么,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阴谋诡计吧。”
……
某个豪门大阀的府邸之中。
一个穿着宝蓝长袍的男子轻轻的将手中的鱼食洒到了水池中,十几条火红的金鱼张大了嘴,奋力的吃着。他笑着道:“原来在胡问静的眼中我们都是废物啊。”
一个墨绿色腰带的男子轻轻的放落手中的棋子,上好的红木制作的棋盘中黑子立刻活了一个角。他慢慢的摇晃着手中的扇子,笑着看那宝蓝长袍的男子,道:“我们当然是废物了。我们懂天文地理,可是我们会买菜吗?我们知道礼义廉耻,可是我们知道韭菜多少钱一斤吗?我们一篇文章让整个洛阳轰动,名留青史,可是我们知道怎么养鸡吗?我们坐在案几前随便写上几笔就决定了无数黎民百姓的福祉,可是我们知道怎么喂猪吗?胡问静比我们懂得买菜,懂得种地,懂得养鸡懂得喂猪,哪怕我们与胡问静比搬砖,看胡问静殴打任尚书时的蛮力,我们只怕也是不如她的。诸位,胡问静会的我们全部不会,我们当然不如胡问静甚矣。”
周围的数个公子一齐大笑:“是,做人要谦虚,吾等当三省吾身,三人行必有我师,胡问静果然比我等能干有才了数倍,吾等不如多矣。”
一个寒门都不算的平民女子也配指责他们的才华?
胡问静懂得什么是书法吗?懂得什么是绘画吗?懂得相马吗?懂得什么是好茶叶吗?看胡问静的穿衣打扮,莫说他们身上由洛阳最好的裁缝定制的服装了,就是烂大街的几个成衣铺子的衣服,胡问静也是绝不知道的。
另一个正在下棋的男子不屑的道:“胡问静知道四书五经是那几本吗?知道‘才性四本’吗?读过钟会的《四本论》,刘劭的《人物志》吗?看胡问静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肯定是支持李丰和夏侯玄的‘才性异’‘才性离’了?”
其余人笑着,李丰和夏侯玄都被司马家杀了,是大缙朝出名的乱臣贼子,以这二人比喻胡问静的意思不言而喻。
一个调整着古筝的男子轻轻的笑着:“与胡问静谈四本论?对牛弹琴,不过如此。”众人又大笑,胡问静怎么可能知道四本论?胡问静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敢嘲笑豪门公子,这真是比牛还要蠢了。
一个手中拿着书卷的男子淡淡的道:“胡问静多半只是听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以为可以diao丝逆袭了。她却不知道想要成为贵族至少要三代人的奋斗,想要成为豪门大阀至少要五代人的努力,想要拥有豪门大阀的礼仪至少需要百年的沉淀,想要真正的成为豪门大阀至少要两百年无数人的不懈奋斗,胡问静这辈子都休想踏入上层人的圈子。”
其余人笑着点头,胡问静或类似胡问静的平民以为自己走了大运成为了暴发户就能进入大缙真正的豪门圈子了?别做梦了。大缙的豪门圈子了哪里是暴发户可以涉足的?在胡问静之类的diao丝花了巨资买了一些西域的波斯米亚风格的地毯挂在墙壁上炫耀的时候,豪门大阀只会从仓库里翻出一条毛边破旧的波斯米亚风格的地摊随便的道,“这条地毯在我家大概有百十年了”。这叫什么?这才叫档次!以为吃得起猪肉,会买几件衣服,会写几句诗词文章就能成为豪门大阀?平民百姓真是让人发笑啊,竟然既没有脑子也没有眼睛,江南的陆家如何?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如此世家生世碾压胡问静之类的平民几万次,可是在大缙的豪门大阀的眼中不过是偏僻的小地方的小角色而已,纵然陆机陆云兄弟的文名横扫洛阳,陆机陆云兄弟却依然无法进入真正的上层社会,只能死命的挤进了二十四友之中,勉强与上流社会搭个边。
陆机陆云尚且如此,胡问静之流算个毛,一个不入流的菜鸟小爬虫也配嘲笑豪门世家子弟?
众人淡淡的笑着,谁也没说什么,但谁都知道从此以后胡问静就是大缙所有门阀世家的公敌。这世上无法成为豪门大阀因此郁郁寡欢乃至破口大骂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像胡问静这般公然得罪了所有门阀子弟的人实在是世所罕见,真是想不明白胡问静为什么会如此愚蠢。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胡问静以为只要拳头大就是道理,哪里想过其他。”有个公子冷冷的嘲笑着。众人再次大笑,胡问静与任恺再怎么有过节也必须遵守规矩,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斗而不破”,再怎么愤怒也不能公然撕破了面皮,权倾朝野的太尉贾充都不敢打破了规矩,小小的胡问静竟然无视规矩公然暴力殴打任恺,这根本是犯天下之大不韪,若不是此刻司马炎和贾充用得着她,哪里还有胡问静的活路?
“我等只需要擦亮了眼睛看胡问静的明日就是了。”众人冷笑着,既不把胡问静当回事,也不认为胡问静还有明天。
……
不时有人进入卫瓘的府邸之中,然后在大厅之中聚集。大厅中的气氛很是压抑,虽然已经坐满了人,却没什么人说话,偶尔有人看到熟人到来,也只是默默的拱手示意。
卫瓘坐在首座之上,怔怔的发呆。
有人实在忍不住了,厉声道:“没想到贾充竟然玩这一手!”
一群人都点头,此刻还有什么好说的,白痴都知道那并州胡人做乱有巨大的水分,多半就是贾充挑拨安排的,单纯就是为了给太子妃刷功劳,稳固太子的地位。
“无耻之徒!”有人大声的骂着,可附和的人虽然多,却也只是骂几声而已,一点点没有实质的建议。给太子刷功劳怎么可能只是贾充一个人的计谋,背后一定有司马炎参与,堂堂皇帝亲自下场给太子开路,难道众人还能指责军功有水分不成?而且贾充做事老道,只怕军功一点点的水分都没有,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功劳,可是偏偏就借此在军中反对派中打开了一条缝隙。
卫瓘听着众人谩骂,心中已经飘到了其他地方,贾充的阳谋他在调动胡问静入京的时候就看破了,他又有何惧?他只是在深思,这次并州胡人作乱真的是贾充安排的?贾充为什么要仓促发动呢?这胡人一直就是大缙朝尾大不掉的大问题,时不时就冒出一些祸事,贾充何必这么露骨的安排胡人闹事呢,等胡人自然发动不好吗?司马炎为什么又赞同贾充的计划呢?
卫瓘忽然笑了:“来人,老夫要见张御医。”
……
五日后。
三千士卒开拔北上并州,百官和无数百姓送出洛阳城外。不时有人大声的欢呼着:“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必胜!”
贾充捋须而笑,果然带兵出征最能让百姓记住啊,还没开始打仗呢,老百姓就欢呼太子和太子妃了。
胡问静瞅瞅士卒很是不满,那些士卒懒洋洋的毫无精气神,怎么看都是垃圾士卒,她认真的问贾充:“你确定都是精锐?坑死我没关系,不要坑死你自己的女儿啊。”
贾充根本懒得理她,天下士卒都是这副模样,此去洛阳足有千里之遥,哪个士卒能够从头到尾雄赳赳气昂昂的?贾充认真的叮嘱贾南风:“行军打仗之事你切莫干预,一切只听胡问静和其他将领的。”这是给胡问静面子,胡问静不过是一个比较能打的猛将而已,懂P个兵法,贾充在这只有三千人的军队中安插了数个大将,贾南风只要老老实实的坐在营帐之中做人形印章,任由大将们发号施令,然后看着胡问静前冲后突就行。
贾南风浑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左右顾盼,四周士卒盔甲鲜明,军旗在风中飘荡,偶尔还有战马嘶叫,她心中很是有壮怀激烈的味道,不爱红装爱武装,不过如此。她听着贾充的叮嘱,用力的点头:“父亲放心,我绝不会误了大事。”心里很是不耐烦,三千武装到牙齿的官兵对付几百个作乱的胡人有P个难度的,她再是不懂兵法也不会打输了。贾南风心中暗暗想着,定要好好的指挥作战,这才不辜负了一身所学。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这才是未来皇后的风姿。
小问竹在地上蹦跶着,努力的向胡问静伸手:“姐姐!我也要骑马!”胡问静板起脸:“问竹乖,和贾爷爷玩几天,姐姐回来后再和你玩。”
小问竹大哭:“不要!我要和姐姐在一起。”扯着胡问静的脚不放。
胡问静瞪小问竹,小问竹就是不管,撕心裂肺的哭喊。
周围送行的官员都转头看了过来,大军出征的时刻就算没有敲得胜鼓,至少也要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哪有让小孩子大哭的道理。
贾充急忙挤出最慈祥的笑脸看着小问竹:“问竹乖,爷爷给你吃糕饼。”小问竹理都不理他,坚决的扯住胡问静不放。
胡问静干巴巴的看贾充:“要不,我就带她一起去并州?”别看贾南风此刻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还有四五辆马车十七八个宫女太监跟着呢,多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关系的。
贾充冷冷的看胡问静,什么叫做人质?想要你老老实实的保护贾南风,听贾南风的话,把贾南风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就靠手中有小问竹做人质了。要是小问竹落到了你的手中,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危险的时刻带着小问竹逃跑,任由贾南风被敌人砍成十八段。
小问竹只是抱着胡问静的脚大哭,贾充催促着胡问静快点出发,前面的队伍都出了营地三里地了,你再不出发算P个先锋?小孩子哭就让她哭嘛,难道还能哭死了不成?等小问竹哭累了,也就面对现实了,乖乖的在贾府吃喝玩乐,保证三天就忘记你这个姐姐了。
胡问静悲凉的看着贾充道:“问竹自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一天,胡某此次远征并州,去三十日,回三十日,战三十日,休息十日,足足百日不能与胡某相见,多见片刻又如何,贾公何以如此残忍?”不如我带走吧,带走吧,带走吧。
贾充冷冷的看着胡问静,做梦!
千军万马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女孩扯着一个骑马的女将领不停的大哭,远处的百姓都震惊了:“难道此去必死无疑?”“听说贾充哭得晕死过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不好,我儿子也在军中!”
贾南风见贾充和胡问静还在对峙,对这两个家伙失望透顶,多大的事情啊,没看见四周的百姓都要哭了吗?难道要本宫第一次带军出征就成为万人哭嚎的笑柄?她淡淡的道:“不如让本宫带着小问竹吧。”
胡问静用力点头:“对,我也是这个意思,让我妹妹多亲近太子妃娘娘,沾些太子妃的福气。”贾充冷冷的看着女儿,这个女儿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他不能当众落了太子妃的面子,只能用最严肃的表情叮嘱着:“饭可以不吃,刀剑可以不拿,人可以全部死光,小问竹必须在你的怀抱之中!”
胡问静怒视贾充,你干脆直说把刀子架在小问竹的脖子上好了。贾充转头看了胡问静一眼,压低了声音对贾南风道:“若有危急,就将刀子架在小问竹的脖子上。”
胡问静恨不得吐唾沫了!信不信胡某翻脸!
贾充鄙夷极了,要不是你违反约定一定要带走人质,老夫至于这么下作吗?
贾南风莫名其妙,但是看贾充这么认真,用力点头:“好。”伸手要去扯地上的小问竹,可是贾南风虽然会骑马,这从高头大马上弯腰去抱一个小女孩的技术却不是随便骑马晃悠几下就能拥有的,任由她怎么伸手都无法够到小问竹的手。
贾充肝疼极了,这个女儿真是太看不清自己了。他咳嗽一声,手下急忙抱起小问竹送到了贾南风的马背之上。贾南风看着不时挣扎的小问竹道:“太子妃姐姐带你和姐姐一起旅行。”小问竹立刻不挣扎了,欢快的笑,好像从来没有哭过一样。
贾充死死的盯着小问竹,又转头看胡问静,真的不是你教小问竹假哭闹事的?胡问静眨眼,这回真不是我安排的。
大军浩浩荡荡的远去,旌旗蔽日,铠甲凝霜,人强马壮,威风凛然,百姓欢呼声不绝。
贾充和百官热情的挥手,不少送行的门阀公子豪门贵女羡慕极了。有门阀贵女赞叹道:“我当写诗纪念今日。”一群贵女点头,不如开个诗会吧。
有门阀贵女淡定的在路边摆开案几香炉宣纸笔墨,悠悠的开始作画:“写诗如何纪念今日的盛况,我当绘画以记之。”其余贵女恨死了,以为你绘画好了不起啊,偏不理你。
有门阀公子羡慕的看着两边欢呼的百姓,道:“大丈夫生当如是。”会写诗写文章有个P用,果然还是带着士卒出征威风啊,远望那些出征将士的铠甲在阳光下竟然闪着光芒呢,简直是天神下凡。
一群门阀公子羡慕的点头,三千人的大军,几万人的送行的场面实在浩大,远不是带着几百人打猎可以比拟的。
众人的羡慕之中,某个白衣门阀公子冷笑几声。其余公子不理他,那个白衣门阀公子用力再冷笑几声,其余公子依然不理他,这个套路实质是太低级了,无非是想要有人问,“不知阁下为何发笑,难道贾、胡二人此去不能平并州胡人乎?”然后那白衣公子就会故作高深的道:“破并州胡人必矣。但恐皆不得还都耳。”马蛋啊!钟会邓艾的老掉牙的套路都拿出来用,你是不是胡问静派来混入门阀公子之中降低门阀公子素质的白痴二五仔?
那白衣门阀公子怒了,老子冷笑了几十声了,为什么不理我?扯住一个公子大声的冷笑。那公子使劲的甩袖,惊喜的看着另一个公子,大声的道:“张兄,我家炖着鸡汤,一起去喝啊。”以为老子是白痴吗,凭什么要配合你?想要装逼去茶楼啊,那里有的是装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