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为了三只烤全羊
番和县。
下班后, 车鹿会回到了鲜卑人聚集区,与汉人的聚集区相比,鲜卑人聚集区的房子肮脏和破烂不堪。鲜卑人迁移到番和县的时候一无所有, 只能住在没人住的破烂屋子里,又没钱找人维修, 这屋子自然是越来越破烂了。
有人向车鹿会挥手, 大声的招呼着:“车鹿会, 你回来了。”车鹿会微笑着招手, 这些都是他的族人,从他在西凉出生后就认识了。有人怪叫着:“车鹿会,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车鹿会握紧了拳头,自从他当了鲜卑营的士卒之后就有不少人讽刺他,他努力的克制心中的愤怒,慢慢的回到了家。
他的母亲只看了一眼他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他又被族人们辱骂了。母亲劝着:“由着他们去说,被人骂几句而已,又不会死,难道你要像汉人女子一样被人骂了几句就去自杀吗?”
车鹿会摇头, 他知道被人骂只是小事,但是被一群一同生活的族人排斥了, 他有种浓浓的疏离和茫然感。
母亲端出馕饼, 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做车鹿会吗?”车鹿会点头,他家只是无数贫困的卑贱的鲜卑人中的一个, 他家甚至没有姓, “车鹿会”是鲜卑语“英雄”的发音,他叫这个名字的意义显而易见。母亲认真的道:“每天等着汉人给我们送吃的是没有前途的!汉人今天可以给我们吃的,明天就可以不给我们吃的,我们就会饿死。”车鹿会的母亲没有什么深刻的思想, 一切判断来自血与泪。在草原之中的时候,他家作为鲜卑人中最低贱的人没有任何的财产,部落头领见他们家放羊放的好,那就给一些野菜糊糊,若是羊瘦了,他们家就会挨打。车鹿会的母亲从小就见识了生活的艰难和血腥,深深的知道靠人给食物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她温和,却又带着坚定的道:“能够在鲜卑营有个差事是好事,你终究可以自食其力了。”
车鹿会缓缓的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哪怕已经有不少鲜卑青年因为各种原因被胡司马杀了,他依然兴冲冲的去报了名。可是,这自食其力的代价就是被族人排斥吗?车鹿会从小就习惯了与族人生活在一起,大家一起烤羊肉,一起吃馕饼,一起吃野菜糊糊,一起晒太阳,忽然直接被人排斥,被当做了异类,车鹿会有些无法接受。他看着母亲,想要说,昨天有个族中的小孩子对着他砸石头,骂他是“鲜卑叛徒”,话到嘴边,他终于又咽了下去,何必让母亲伤心呢?
“是,做个鲜卑营士卒很不错的。”车鹿会的脸上挤出微笑。
第二天,番和县尉召集所有鲜卑营士卒,微笑着:“你们都是好样的,恪尽职守,秉公执法。”他看着一群鲜卑士卒,有不少鲜卑士卒的脸上带着疲惫。他心中暗暗赞叹,又被胡司马猜到了,大声的道:“如此勇士没道理住在破烂阴暗的房子里!我大缙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勇士!县衙决定给鲜卑营的每个人发一套房子,从今天起,那些房子就是你们的了!”
在一群鲜卑营士卒惊喜的目光中,县尉指着营地边的一排房子,大声的道:“每个人都有,按照军功高低,军功高的人先挑房子。”
鲜卑营地边上的空地上新盖了五十套房子,每套房子有五六间房子,有独立的厨房,有个小院子,门前还有一大块的空地种着些蔬菜。鲜卑营的士卒们亲眼看着那些房子一间间的盖起来,看着空地上撒下了蔬菜种子,看着蔬菜长出了苗,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屋子会是他们的。
一群鲜卑营的士卒们惊喜的欢呼着,竟然能够住在宽大明亮崭新的房子里!
县尉大笑,继续道:“胡司马早就说过了,鲜卑人都是汉人,朝廷不会亏待汉人的,你们只是第一批住上新房子的人,朝廷以后会建造更多的房子给来自鲜卑的汉人们,大家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车鹿会和一群士卒大声的欢呼,什么委屈,什么被排斥,统统比不上新房子。
当天下班的时候车鹿会一路小跑着回到了鲜卑人聚集区,好些人大声的叫着:“车鹿会,你有新房子了!”“我也想要新房子!”车鹿会只会笑,匆匆的跑回家,扯着家人们道:“我有新房子了,大家拿上东西,我们去住新房子。”与破烂的聚集区的房子相比,新房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而且住进了新房子就不用看见那些脸难看的族人了,车鹿会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当晚,鲜卑聚集区内五十个鲜卑士卒带着全家住进了宽大舒适新房子。看到那宽大又崭新的屋子,车鹿会的家人叫着:“好大的房子!”车鹿会咧嘴笑:“好大的房子。”车鹿会的母亲深呼吸,惊喜的道:“有木头的香味。”车鹿会深呼吸:“是,有木头的香气!”他看着开心的家人,心中得意极了,做个汉人真是好啊。
鲜卑聚集区内,一群鲜卑人的心中充满了羡慕妒忌恨。有人大声的骂着:“狗窝!那是做汉人的狗才有的狗窝!”有人附和着:“对,我们鲜卑勇士绝不做汉人的狗,更不会住在狗窝!”大多数人低着头,大家都去看过鲜卑营士卒的新家了,那宽大干净的屋子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是想要住在那里啊。
有人厉声的呵斥着:“那是狗窝!鲜卑勇士不住狗窝!”周围的人理都不理他,这种精神上的胜利无法弥补物质上的落差,只要睁开眼睛看看又脏又破的屋子,谁不想住到那漂亮气魄的大房子里?
有人喃喃的道:“车鹿会有自己的房间了。”一来鲜卑人习惯了群居,二来鲜卑人聚集地房屋有限,车鹿会以及绝大多数普通鲜卑人从来没有自己的房间。其余鲜卑人羡慕的点头,没有比较没有伤害,以前不觉得一家人住在一个房间有什么问题,现在看到车鹿会有自己的房间真是羡慕死了。
有人喃喃的道:“听说车鹿会每顿都有羊肉。”这纯粹是谣言,番和县就算想要天天用羊肉收买鲜卑营士卒也必须先有钱有羊肉。但一群鲜卑人却用力点头,车鹿会一定每天吃羊肉,还该死的一天吃两顿饭,不!一定是一天吃三顿饭!
有人大声的呵斥:“不要上当!这是汉人想要收买我们鲜卑人替他们当狗,我们鲜卑勇士绝不替汉人当狗!”偌大的鲜卑人聚集地数千人只有几个人附和着,其余人长长的叹气,心里只想着大房子和一天三顿饭。
有人愤怒的看着儿子:“早叫你去报名,你偏不去!”那儿子低声道:“汉人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可以替汉人效力。”族里有百多个青年被汉人杀了啊,都是族里最最最勇敢的勇士啊,就这么被汉人杀了,他怎么可以替汉人做狗?
父亲骂着:“他们被杀是因为他们违反了胡司马的命令!违抗命令者就该杀了!”一些人用力点头,以前在草原的时候违抗部落头领的命令就会被杀了,那些人违抗胡司马的命令被杀是活该。有人道:“胡司马也杀汉人!”那些敢作奸犯科的汉人同样被胡司马杀了。
有人用力点头,很是公平啊。有人提醒:“我们也是汉人。”一群人用力点头,做汉人有好处,为什么不做汉人?
有人道:“听说,县衙会给我们所有人盖新房子的,每个人都会有。”周围的人唉声叹气,这种话听听就好,哪有可能给所有人分房子?到了番和县十几二十年了,也就今年才遇到分了五十套房子,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早知道就加入鲜卑营了。”有人长长的叹息,四周有更多后悔的叹息声加入进来,汇聚成一道无比巨大的叹息声。
……
番和县中,一些汉人愤愤不平的看着鲜卑营的士卒经过,大声的骂着:“凭什么鲜卑人有大房子住!”鲜卑营的士卒们听见了,一点点都不在意,拿了别人没有的好处就会被人讨厌,这个道理太简单,简直是个人都知道。
有汉人聚集在县衙门口闹事:“凭什么优待鲜卑人?”“踩着自己人,优待胡人,你很伟大哦。”“朝廷不在乎自己人的利益,谁给朝廷卖命?”
番和县尉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一群百姓,厉声道:“那么,你们来当兵啊!”四周立刻安静了,当兵吃军粮是好,可是很容易没命的,尤其是在这时不时就爆发胡人作乱的西凉,有几个当兵的能够安享晚年?不,说远了,哪里有什么晚年,武威郡两千精锐士卒活了几个?在凉州当兵很大的可能活不过三年的。
县尉冷冷的道:“朝廷不优待胡人,本县优待士卒,你们只要来报名参军,朝廷照样给你们盖房子。”
一群汉人百姓立刻就散了,又不是家里没房子,这凉州地广人稀,土地不值钱,想要大房子就自己掏钱去盖啊,何苦当兵送死呢。
一群汉人嘲笑着:“那是卖命换来的房子,不值得。”“我们有房子啊,我家的祖屋有一百多年了,用得是上好的木料,防虫防蚁,那些鲜卑士卒的房子一看就是最差的材料,绝对熬不过二十年。”“对,我为什么要拿命换这么差的屋子?”“我家屋子很大,好些屋子都没人住呢,我为什么要当兵?”
县尉冷冷的看着一群汉人百姓散开,其实给那些鲜卑士卒盖房子是一半对一半,既有分化拉拢鲜卑营士卒的意思,也有激励百姓参军的目的,但是后者显然彻底失败了。
“慢慢来吧。”县令走过来低声道。西凉的垃圾局面已经有几十年了,哪里可能一朝一夕改过来。
……
武威郡。
马隆看着胡问静手中的足球,嗤之以鼻:“不过是蹴鞠而已。”一直不明白足球是什么东西,原来是胡问静家乡的土话啊,其实就是一个蹴鞠而已。
胡问静一怔:“你知道蹴鞠?”不是说蹴鞠是宋朝开始流行的吗?怎么大缙朝的马隆就认识了?
马隆不屑的看着胡问静,伸手拿过了蹴鞠,颠了颠,感觉与他熟悉的蹴鞠有些诧异,他随手一抛,蹴鞠飞在了空中,不等蹴鞠落地,他将脚一伸就在空中停住了蹴鞠,然后肩膀一顶,蹴鞠顺着他的身体滑了下去,不等蹴鞠落地,他膝盖一抬,蹴鞠又飞到了空中。
“蹴鞠在汉朝就有了。”马隆用肩膀、膝盖、脚、头控制着蹴鞠,蹴鞠就在他的身边环绕着,许久都不曾落地。
“哇~”小问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胡问静眼珠子都要掉了,马拉多纳?
马隆得意的笑着:“‘康庄驰逐,穷巷踏鞠’,‘上以弓马为务,家以蹴鞠为学’,这蹴鞠民间早有,有何稀奇?难道你在洛阳没有见过蹴鞠吗?”
他斜眼看胡问静:“汉朝刘向《别录》中说:‘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自汉以后,军中常有用蹴鞠训练将士者,你既然知道蹴鞠,为什么不知道这些典故?”
胡问静怒视马隆,有文化真可怕,今日被一个古人教训了,早知道在21世纪好好读书了。
马隆脚下轻轻一颠,伸手收住了蹴鞠,这个蹴鞠与他用惯的蹴鞠不太一样,他用惯的蹴鞠皮囊之中是用毛发填充的,这个蹴鞠里面好像没有东西。
胡问静竖起大拇指:“识货!为了做这个充气蹴鞠,胡某花了大本钱。”做个圆形的皮囊一点点都不难,可是要做一个充气的蹴鞠差点就把她难住了,又用了铁匠的鼓风设备,又模仿了自行车气门芯的构造,一群铁匠皮匠木匠被胡问静折腾的要哭了,好不容易才艰难万分的做出了这个该死的充气蹴鞠。
马隆皱眉,胡问静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难道那句“用足球搞定胡人”不是开玩笑?
小问竹跑过去从马隆的手中抢了蹴鞠,学着马隆踢着,可是蹴鞠立刻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她欢笑着追着球乱跑。
“你真的想用蹴鞠镇压胡人作乱?”马隆试探着问胡问静,若是换个人说用蹴鞠镇压胡人做乱,他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了过去。
胡问静认真点头:“我想试试,反正不怎么花钱。”
马隆摇头,也是,反正不怎么花钱,就由着胡问静胡闹一番,若是成了就是大功一件。
……
“当当当!”
番和县衙的门口响着难听的锣声。
四周的百姓懒洋洋的出来,有人问着:“县衙又有什么事情了?”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闹腾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其余人点头,慢悠悠的洗脸穿衣服,有人压根就不想去县衙,估计不是征税就是徭役,这种坏消息知道的越晚越好。
县衙门口,有人大声的叫着:“大家都出来,胡司马来了!”
“什么?是胡司马来了?”一群百姓立刻脸色大变,有人急忙冲出了房间,有人衣服都来不及系好,有人鞋子只穿了一只,见其余人已经跑了出去,手里拿着一只鞋就急急的追了过去。
一个新到凉州的乞伏鲜卑人不屑的看着一群秃发鲜卑:“司马?才一个司马算老几?你们这么惊慌干什么?”
一群秃发鲜卑脸色发青:“胡司马可不是善男信女,谁敢怠慢了胡司马就会人头落地。”
“听说胡司马每天要吃三个人的。”有人颤抖着,凡是看过那上万人头组成的京观的人绝不会怀疑胡司马的凶残,瞪胡司马一眼就被杀了全家的故事谁都听说过。
那乞伏鲜卑人冷笑着,他刚从关中到达西凉,想要联系秃发鲜卑商量一些大事,没想到眼前的秃发鲜卑竟然这么胆小,小小的一个军司马都怕了。“我们乞伏鲜卑在关中就是见了扶风王司马骏都不怕。”他骄傲的道,扶风王司马骏还不是被愤怒的胡人打了?没有打死司马骏那是因为司马骏在胡人面前还算老实,不然早就活活打死司马骏了。他鄙夷的看着惊慌失措的秃发鲜卑们,只怕这次的大事没有必要叫上秃发鲜卑。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番和县县衙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百姓,番和县内只要没有病的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论男女老少胡人汉人尽数赶到了县衙前,规规矩矩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待胡司马的训话。
胡问静走上高台,冷冷的看着下方的百姓,下方的百姓死死的看着脚尖,谁敢看胡司马谁就会被胡司马杀死。
胡问静张开手臂,大声的笑了:“番和县的百姓们,胡某想你们了,你们想不想胡某?”
四周无数百姓一声不吭,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
那乞伏鲜卑人大声的笑:“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四周的无数百姓齐刷刷的转头看那乞伏鲜卑人,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描述的复杂感情。
那乞伏鲜卑人又是得意,又是鄙夷,堂堂胡人竟然在大缙的土地上混的头都不敢抬,这也配叫做胡人?他对着胡问静大声的道:“那个小娘子,嫁人了没有,今晚陪大爷开心一下好不好?”调(戏)一个汉人女子算什么,今日就要让一群没胆子的胡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胡人的尊严。
“唰!”原本挤得站立都艰难的人群神奇的挤得更加的密切,硬生生在那乞伏鲜卑人四周空出了一丈方圆。
胡问静慢慢的收拢手臂,惊喜的看着那个乞伏鲜卑人,就像看到了最喜欢的玩具。
那乞伏鲜卑人不屑的看着周围的胡人,那些羯人氐人胆小也就算了,为什么一群鲜卑人都这么胆小?秃发鲜卑自从秃发树机能战死之后果然再也没有出过英雄。他冷冷的看着高台上的胡问静,慢悠悠的走过去,道:“小娘子,不如跟我去关中吃香的喝辣的吧,我和扶风王司马骏很熟悉的,你只要从了我,有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哈哈哈哈!”他很是谨慎的亮出了司马骏的字号,有司马骏在,这个汉人女子怎么都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人影一闪,高台上的胡问静已经不见了人影。
那乞伏鲜卑人大笑,就知道汉人女子被调(戏)几句就会大哭着跳井。忽然,他注意到头顶有个阴影。他随意的抬头,看见一道黑影仿佛遮住了太阳。
“什么东西?”那乞伏鲜卑人惊讶的想着。
然后一道光芒闪过。
那乞伏鲜卑人陡然双脚巨疼,惨叫着倒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才发现双脚齐膝而断,鲜血疯狂的喷涌着,染红他那依然站立着的断脚。
胡问静微笑着打量那乞伏鲜卑人,期盼的看着四周:“还有人骂我吗?”周围的人坚决的低头看脚趾。
胡问静失望的挥手:“来人,把这个家伙拖走。”几个鲜卑营士卒飞快的将那乞伏鲜卑人拖得远远的,不屑的扔在了地上:“你小子走了大运了,今日胡司马心情好,竟然没有砍下你的脑袋,好自为之。”那乞伏鲜卑人凄厉的叫着:“我的腿! 好疼!救我!”完全听不见那几个鲜卑人士卒说了什么。
凄厉的叫声远远的传到了县衙之情,在安静的人群中回荡着,众人更加小心谨慎了,西凉最凶残最可怕的人不是胡人,不是马隆,而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军司马胡问静。
胡问静重新回到了高台之上,大声的道:“你们都辛苦了,胡某今天是来教你们玩一个游戏的。”
台下的百姓惊愕的抬头看胡问静,游戏?
胡问静挥手,小问竹和几个小孩子踢着蹴鞠跑了出来。几个士卒将一群百姓向后驱赶,留出一块空地,又用长杆子和渔网做了两个球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