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十里长街市井连,夜市千灯照碧云。
夜幕降临,扬州城十里长街上亮起了灯火。
红色的灯笼,朦胧的灯影,两者交错映在青砖粉墙上,硬生生绣照出一条长长的光影绸缎来,再看青漆红楼人家,门前已是客流纷纷。
不多时,十里长街之上已经是行人如织,市井百姓、文人士子皆混其中沿街观玩,还有士女云集,都装束的十分美丽,她们身边或伴青稚小婢,那就是大家闺秀了,如果是伴着闺中密友,那就是小家碧玉了。
当今天子秦家来自陇西,崇尚胡风,大观国也民风开放,大家闺秀早已经不是闭门不出的年代,她们爱穿男装骑大马,踢马球,结闺社,追求生活自由,婚娶自由。
谢傅步伐匆匆穿梭于游人之中,他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闻起来就像个轿夫。
他的衣着看起来也像个轿夫,身穿一件陈旧窄袖袍衫,脚穿一双沾满泥污的黑色长靴,头上用一根带子束起长发。
尽管手里提着一串猪肉,也只不过像一个提着一串猪肉的轿夫。
在十里长街这种风光的地方,谢傅这种装扮如何能吸引小娘子的半点注意,甚至有小娘子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酸臭味,立即不由自主的避开。
颇有点人见人嫌的味道。
突然一把悦耳的女声却把他叫住,“嗳嗳嗳,李少癫。”
谢傅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脚步更快,有点想溜的意思,一只手却从身后揪住他的领口,生生扯住他的脚步,这揪人的功夫没个十几年是练不来的。
谢傅腰一弯,脖子一缩,灵活的像条泥鳅,显然也是练过。
中年女子见自己揪了个空,愣了一下,待看见对方已经走远,这才回过神来,大声骂道:“李少癫,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忘恩负义,你给老娘回来,要不然……”
这个中年女子却不是普通人,乃是凌云楼的唐妈妈,唐妈妈可是连富绅权贵,文人学子也要巴结讨好的对象。
谢傅见成功摆脱唐妈妈,嘴上一笑,被人揪多了,怎么也得练出点东西来。
谢傅虽然衣着朴实,却是个望族子弟,说起来他的家门会稽谢氏,曾经也是一方著姓,只是如今家道中落,名声大不如从前。
而他也是一个不被外人认可,也不被家人认可的望族子弟。
他犯了什么错吗?好像没有,只是命运对他犯了错。
谢傅行着,一座三层彩楼突然映入眼中。
说是彩楼,只因这座楼十分的阔气,每层楼外面的栏杆下都挂有大约十盏灯笼,三尺一隔,三层楼就是几十之数。
这些灯笼将三层高的楼宇轮廓全貌全部映现出来,间间室屋又亮着灯火透出窗棂,内外灯光照在这雕梁画栋,青红楼漆上,犹如焕发着七彩光芒,在这漆黑的夜空下夺人眼幕。
明廊正中下有一大匾额,写着“秦楼”二个大字。
这富丽堂皇的秦楼散发着正儿八经的官字青楼气势来,青楼也分一三五等,秦楼是扬州城最高档的青楼,和凌云楼也是死对头。
秦楼门庭已经是客流如云,谢傅愣了一下,怎么走到前门来了。
青楼是一座城市最耀眼的字眼,汇集达官贵人、文人骚客、花魁美女、诗词歌赋,还有动人又浪漫的爱情故事。
对于普通人来说青楼的故事有点遥远,却又津津乐道。
而在谢傅眼中,青楼像一杯酒,初尝热烈奔放,深层次的芳香随着夜深才被慢慢诱发出来。
青楼娘子像一道春雨,叮叮叮咛的细语,沁人心鼻的眼眸,化成浓浓的烟雨温柔。
未必有人会认可谢傅的看法,未必有人会有谢傅这种察觉。
在市井百姓眼中,青楼和青楼娘子那是可望而不可及。
就算是文人骚客,花魁娘子给他们的感觉更多是高贵清冽,所谓的温柔只是隔帘听一首动听的曲子。
便是这份隔帘的温柔,文人骚客需要用银子武装成自己的铠甲,用才学当做长矛,打败其他人,成为那个第一,你才能见到同样第一的花魁娘子。
青楼是一个文的战场,最终的胜利者会得到很多东西。
光是骄傲就足够让人沉醉难以自拔。
谢傅正要离开走后门,一把嘲笑的声音飘来:“又是一个爱做梦,信足了爱情故事的傻子。”
谢傅望了过去,是两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公子,形象倒有几分英俊潇洒。
“看什么,就是在说你这个傻子。”
另外一人瞥向谢傅手中的猪肉,嘲笑道:“黄兄,他该不会妄想用一串猪肉来打动青楼娘子吧?”
“乡巴佬,有五两银子吗?你至少得有五两银子,才能进入秦楼,才能把这串猪肉送到青楼娘子的手中。”
“哈哈。”两名华衣公子同时发出大笑。
五两银子对于一个轿夫来说,差不多是一年的工钱。
有些文人就是喜欢找市井鄙夫打趣,他们并无太多恶意,只是昭显他们身份的优越感。
谢傅笑了笑:“我没有。”
他丝毫不感到生气,人总习惯用外貌衣着去衡量别人,却忽略别人的内在——不屈、志向、坚持……
当跳进河里洗澡的时候,大家就都一样了,或许我身上有样东西比你大。
哈哈,你好小。
哈哈,你有五两银子,你也是好小。
内涵是恒久的,是再多的银子也改变不了的,这不是更有优越感。
谢傅今天喝了点酒,思绪有点飘了。
“哈哈,连五两银子都没有,哪你又如何见到青楼娘子呢?”
谢傅不再应话,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两人的对话:
“平生不识李少癫,自称风流也太监,今日我也要当一回李少癫。”
“陈兄过分了,怎么也轮到我当李少癫。”
谢傅露出苦笑,又诬陷他,这李少癫的化名都快不能用了。
秦楼后门虽然幽暗许多,却也有人看守,两个看门的大汉看见有人靠近,朗喝一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