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州守护者麒麟
谢春山强调:“哪有什么秘密?只是曾经有过那个意思而已……我和盛知微不是早就退亲了嘛!”
张也宁悄悄觑去, 见姜采在旁淡然,只是观察着长水。显然谢春山解释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百叶一边眼疾手快地浇灭篝火, 将她为谢春山准备的茶水放入储物戒中, 一边凉凉说道:“我家公子太风流,身边跟着的姑娘们太多。盛少岛主看不上我家公子。”
巫长夜半信半疑。
谢春山用扇子在百叶后颈敲一下, 侍女痛得缩肩, 他嬉笑道:“正是如此。我岂会为了一根独苗,放弃整片树林?”
姜采这时眉毛突然一跳,有些恍然地看谢春山一眼。
她的神海中, 少年道士清凉又好奇的声音通过传音入密的方式响起:“你突然恍然大悟什么呢?”
姜采扶额。
她用同样的传音入密回复道:“重明弟弟,能不能有点礼貌,不要随意侵入我的神识?你本尊时,可不会这样啊。”
张也宁轻轻哼一声。
他因为气虚, 连哼一声,带点儿少年音, 都像是撒娇。这让姜采心间酥痒,她后脊背一麻, 不由自主地挺直。
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一步, 才解释:“是师兄一说, 我才想起这么一回事。不过师兄说的也不全对——我记得, 盛知微当年来剑元宫剑挑百人, 就是为了逼大师兄放弃订婚的。可我也听说过,彼时,盛知微身边常有一男子相伴。”
张也宁明白了:“原来是风流债。”
姜采垂目。
其他人还在听谢春山辛苦的解释, 姜采和张也宁在人后对视一眼, 二人想到同一个人:盛知微身边那位男子, 当是“修真八美”中“微雨临”中的江临吧。
然而,若是雨归说的是事实,那么盛知微,当也是顶尖的“无生皮”,要提供生机给“逆元骨”。
那么当初芳来岛选的那个“逆元骨”,其实就是谢春山?
江临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张也宁问姜采:“你相信四大门派的其他三家,对芳来岛的秘密一无所知么?”
姜采没有回答——盛知微曾经和谢春山有过婚约,这已经是一种讯息了。
因在此时,长水说道:“诸位有问题,可以等你们出去再讨论。如今诸位先随我离开芳来岛吧……除了我,应当没有人想放你们出去了。”
巫长夜冷笑:“算了吧。其他人不是好人,你也未必是好东西。”
长水并未质疑,也不知他这副木讷的皮相……他有没有听懂巫长夜的话。
其他人则没有搭理巫长夜,而是扭头看向姜采。作为剑元宫的首席,姜采在雨归和谢春山之前拿主意,对剑元宫弟子已经是一种惯性。
姜采沉吟道:“那我等先随长水大人走一遭吧。”
张也宁慢条斯理地跟着她,并未质疑。
只有巫长夜在旁哇哇大叫,不服气:“不是吧,姜采?你这么容易相信人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姜采微笑,一道术法挥出,封了巫长夜的嘴。她温声,一字一句:“先走走看吧。”
——她没必要着急,也没必要一下子判断出长水是哪一方的人。
当面前一团乱麻时,不如跟着对方的脚步走走看。多看一看,多听一听,对方说什么,她姑且应着;对方吹什么,她姑且信着。
当看到的、听到的信息足够多,真真假假都看了个遍后,人才能做出真正正确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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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跟随长水在树林中行走。
树林中也是布置了很多风穴,让这里像大型迷宫一般。但这是长水在最开始摆动了几块石头才开启的迷宫,在这之前,他们一行人在树林间逃命时,压根没觉得这里多异常。
当几人鼻尖能够闻到蒲涞海海风的气息时,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真的是在靠近蒲涞海。
雨水潇潇,泥土潮润。雨归安安静静地走在中间,默默垂着头。她心里惊疑不安,但有姜采和谢春山在,她又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她放心地跟在巫长夜身边,巫长夜快走几步,拉着她一起跟上走在最前面的长水。
巫长夜一双异瞳闪烁,仍试图看破长水的本质。
之前他便觉得长水很奇怪,现在经过雨归的解释,他已经确定:“你体内一团道元之气分外模糊、混沌,这已经不算是人了。你莫非是原来是‘逆元骨’,现在被疯了的盛知微做成‘无生皮’了?你已经不是人了吧?”
长水回答:“我不知道。”
巫长夜:“你不是要做好人吗?做好人都舍不得多告诉我们一些讯息?”
长水目光穿越雾濛濛的树林,他平静无波:“我是当真不知。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存在……比起你们看到的那些傀儡,我只是更高级的傀儡而已。”
巫长夜爆喝:“你是傀儡?无生皮是要受制于逆元骨的。你还敢说你和芳来岛那群疯子不是一伙的?”
长水淡声:“巫少主信与不信都无所谓,我没必要说谎。我虽是傀儡,但是……芳来岛中,我也算是自由人吧。我所受命的逆元骨,她所拥有的‘无生皮’太多了,她平日不怎么管我的。”
巫长夜:“你这话便说的可笑。你的主人若是不管你,你怎么能在芳来岛自由出入,还能让那么多人叫你一声‘大人’?”
长水出神片刻。
他回答:“我的存在,也许是为了悼念另一个人。”
巫长夜怔忡,他还要再问,雨归拉扯他的衣袖。他瞪雨归一眼,却也没再问了。
谢春山和百叶好整以暇地跟在巫长夜与雨归之后,百叶为他撑着伞,这对主仆,将前面的对话都听在耳中,却不置一词。谢春山只低声问百叶:“之前让你找盛知微,你找到了么?”
百叶回答:“没有。盛姑娘似乎在练什么魔功,平时根本不出现。”
谢春山:“魔功?”
百叶低低应一声。
谢春山叹口气。
他抬头看灰色天际,脑海中倏地想到当初自己曾经见过的盛知微——
她剑挑剑元宫百人,已经很强了。可是与他私下相见时,她不过少女模样,眼睛清亮,噙着些许泪意,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掉落。
她就那般固执地,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她所求的,往往复复,不过是一句话:“你退亲去,你不要娶我。”
谢春山烦恼。
他此人女人缘极好,确实走到哪里,都有姑娘迷恋他。但是除了百叶,这是第二个让他头疼的女人。谢春山笑问:“为何不与我成亲?我是哪里配不上少岛主?少岛主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盛知微就是不说,只知道重复求他。她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他只好叹口气同意退亲。
如今,走在雨地中,谢春山突然喃喃自语:“我其实曾是为她卜过卦的。”
百叶凉凉道:“公子见到姑娘就卜卦。”
谢春山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慢慢说道:“我那时算到过,她百年后会有一劫。此劫不过,便是身死道消的结果。此劫过了,也是走火入魔之兆……怎么算,这姑娘都没有个好结果啊。”
百叶道:“所以百年时间过了,公子故意找借口来芳来岛,便是想帮盛姑娘。”
谢春山:“哎呀,什么嘛,我是为了陪你出门玩的。之前在永秋君寿辰,我见你闷闷不乐,这不是为了让你开心点嘛。不过你也别多想,你家公子想让你高兴点,只是为了你高兴了,能够更好地伺候我。”
他笑眯眯,手指自己:“我可是剑元宫第一大废物。众所周知,离了你,我喝口水都能被呛到。”
百叶微微翘唇。
面具之后,她眼睛温柔地看向这位言笑晏晏、风采翩然的公子哥。
她轻声:“公子总喜欢给自己找诸多借口。但公子是世间心肠最软的人……你一会儿救雨归姑娘,一会儿想帮盛知微姑娘……世人都说姜师姐是剑元宫第一人,谁也想不起公子你。但我知道,公子不比姜师姐差,公子明明也是极厉害的天才……”
她语气微微激动,似乎为谢春山抱不平。谢春山警告地盯她一眼,她才收了话,垂下眼低声:
“可公子却不争,心甘情愿将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送给姜师姐。
“我很敬佩这样的公子的。我心甘情愿跟在公子身边,我想跟着公子看看——
“世间有公子这样的人,我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春山:“……”
他道:“闭嘴,都说了我没那么伟大。再给我戴高帽,你就别当我侍女了,趁早滚吧。”
他缓缓道:“百叶,姜采比我更适合当剑元宫的首席。我从来不争,你也不许争,知道么?”
百叶知道他正经起来时是何其认真严肃,绝不与人开玩笑。她郑重其事地应了,再不提那事,于是谢春山才又嬉皮笑脸,与她指点起这里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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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也宁和姜采走在这一行人的最后,算是为他们押着阵,以防有意外发生。
行走间,张也宁将洞中的对话再次重复一遍:“你信其他三大仙门,不知道芳来岛的秘密么?”
姜采淡声:“不信。”
她与张也宁对视一眼。
张也宁声音极轻:“放肆。你身为剑元宫首席,却如此逆骨。”
姜采移开视线,轻声:“张道友不是和我一样不信么?我和你都不是巫长夜,都不会相信自己仙门干干净净……干干净净的仙门,是成为不了修真界领头羊的。不过是……浑浊中,到底是偏向干净一些,还是偏向污浊一些罢了。”
张也宁沉默许久。
他慢慢道:“芳来岛不是只存在了一百年,它是存在了很多很多年。从我修仙开始,它就已经是四大仙门之一了。只是芳来岛在四大仙门中的排名,一直是最末,话语权一直最弱。”
姜采接话:“曾以为它话语权最弱,是因它实力最弱。但若是其他原因,反而更正常了。”
她静静地走着,脑海中乱七八糟,又想起了前世的很多事。一时间,她觉得时间都被偷走了,只有她一人活在往事的迷惘与错乱中。
雨水浇落在她身上,她浑然未觉,睫毛也被水雾打湿,让视线些许模糊。
一把伞,撑在了她头顶。
姜采脚步一顿,微抬头,看到少年道士为她撑起一把伞,正好挡住风雨。
幽林路径崎岖,青苔遍布。远处青山与海水交接,细微的白雾岑岑升腾。雨水滴滴答答,一切都这般湿漉漉。
二人立在伞下,微湿的衣袖相贴,缠在一起。
时间都被偷走了,张也宁却始终不一样。
他前世是堕仙,此生知她重生。她重生后经历的每一件事,他都与她在一起,都看在眼中。
他总是不一样。
姜采低下眼睛,忍着不让袖中手抬起,去碰他所持的伞柄。她声音冷漠:“何必白费力气?修士本就不怕落雨,何况我才将灵气传一些给你,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用的。”
张也宁回答:“给了我的便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何必你关心?”
姜采:“……”
她实在忍不住,唇翘了一下。
二人脚边跟着的始终隐形的白色孟极仰着头,叫唤两声,奇怪他二人干嘛干站着不走……前面的人都走出很长一节了。
二人便撑着伞,继续走路。姜采斟酌半天后说道:
“张道友,要不你离开吧,不要管芳来岛的事了。”
张也宁:“嗯?”
姜采:“这些事,我自己一个人处理便好。你此时应当在忙着冲关成仙,而不应与我在芳来岛闲逛,耽误时间。”
张也宁低声:“你怕我知道一些真相后,会接受不了?”
姜采目光微微暗一下。
他伸出另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道:“你放心。”
姜采别过头,心想:我放心什么?!
她不想听懂他的话。
姜采被他手指碰到的地方,隔着衣袖,从手腕到手臂,都开始发麻,发僵。她僵直着半晌不动,只怕自己不小心动一下手指,就碰上他的手。
碰上他的手本也没什么关系,可她到底心中不够坦荡。
她低声:“张道友若是生得丑一些,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