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蒲公英
第八十三章:
“你什么时候出国?”李嘉艾在收银台旁轻轻问道。
“快了。”陆喻提着书,老练的把他们扎成一摞。
“要一起吃饭吗?”李嘉艾望向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不了,回去有事。”他说的很简单。
他们一起走出了图书大厦,陆喻的车停在了路边。
人类的愚蠢就包含在两个词里面:等待和希望。
李嘉艾呆呆的看着陆喻坐到了驾驶室,然后摇下窗户说拜拜。
他就这么开走了,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女孩愣愣的站在路边,很久,她才明白,原来他真的已经不是他了。
那个孤僻的少年消失在了过去的回忆里,随着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
他不会再笑眯眯的跟她说话,也不会把烦心事只对她一个人说。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也只对他一个人说。
没有什么要怪的,要怪就怪那段时光吧,是时光把他带走,然后永不回头。
“再见。”她轻轻说道。
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重要的是陪着那个人的时间段。顺序很重要,也不那么重要。
黄昏照的人有些昏昏欲睡,满地的枯叶上铺满了夕阳。
...
“喂。”程缨的声音有些慵懒:“你开视频,我要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其他人的味道。”
“我在开车。”陆喻叹了口气:“视频怎么闻。”
“故事版本写了吗?”程缨问道。
“...”
他忘了。
“你是不是没写?”程缨也叹了口气:“快写!懒驴上磨!多用意象化,文艺点。”
陆喻心虚的把车停在路边,打开手机备忘录里《蒲公英》的剧本,思忖片刻后,缓缓动笔。
英如茫然地抬起了头。
像个稚子。
她从床上下来,推开窗户,她住的地方不高,像是被周围的建筑松垮垮的拥抱着。
今天的月亮很饱满,云层似乎无力托载,要从天上掉下来。城市里颠倒着黑白,明明是夜,却宛如白昼,陆离光怪,过度的霓虹使这座城市藏住了黑夜。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蒲公英在她的七窍上肆意生长,她挣扎着,可那份痛苦使她身体渐渐麻木,嗓子里的蒲公英令她缄默,发不出一点声响。
她坐在了电脑桌前,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是她睡着前翻阅的新闻。
一颗图钉悄无声息的坠落,在地上凄凉的反着光。
新闻里是一个男人出狱的消息,一个被判了八年的性侵犯。
她一拉到底,点了根烟,烟雾氤氲中,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房间内没有声音,如同无月的长夜一般沉默。
只有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喘着粗气。
她急切的关掉了这个页面,可后面的页面依旧是这条新闻。她继续关,有些慌乱,却怎么也关不掉。
有些心病,不敢理,却剪不断。
页面显示程序错误。
她直接关掉了主机,电脑屏幕融在黑暗里。
她长出一口气,在黑色的保护色里。
电脑再次开机,光亮有些锐利。她点开微信,鼠标又在浏览器上踟蹰。
电脑发出声响,她点开杨雨微信视频。同时下意识的将电脑屏幕前的烟灰缸推到一边。
“宝贝,你怎么样了?”画面上的小姑娘关切的问道,镜头被呼出的空气温暖,微微模糊。
她挤出了笑意,或许笑只是一个表情,与心情无关。
“我很好啊,怎么啦?”
杨雨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心酸涌上来,说道:“如果你害怕的话,要不我现在过来陪你吧?我刚好就在地铁站准备回寝室,换个方向而已嘛。”
或许是杨雨意识到了镜头模糊,赶忙拿远了一些。
一道人影从屏幕中踱步而过,带着耳罩和口罩,与深邃的地铁楼梯渐渐融为一体,消失在镜头中。
她撑着下巴,眼睑低垂,说道:“害,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真的已经没事了。……我…妈来电话了,先不说了,拜拜,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她挂掉了视频,手机在桌上颤抖。她点开电话,母亲的声音传来,她却点开了浏览器,在历史中找到那些新闻,将照片放大,一点一点观看着。
“英如,妈妈真的好想你,可以回家吗?”
英如沉默了片刻,说道:“妈,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这么多年过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低声的啜泣,顺着电话线,一声一声滴在英如的心头。
“都怪我们当时对你照顾太少了。妈妈…妈妈真的很对不起你啊…妈妈……”
英如咬紧了下嘴唇:“妈妈,我已经走出来了,真的,后来妈妈你也一直陪着我的啊,工作都辞掉了,真的不用担心我啦,好啦,我要继续复习了,先不说了。”
她将电话掐掉,拍在桌子上,低着头,将两条腿踏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着。
她像一个自缚的茧。
忽然,她猛的跳下椅子,抱着电脑爬到床上,床上有很多的毛绒玩具,她一把抱住一大把,然后将它们一个个摆放在自己的周围,把自己围起来,直到四周严丝合缝,她才把电脑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长夜下,沉默的光阴分外漫长,风无意的在街道唱着歌,这一夜,不知有多少枯叶即落。
不知过了多久,电脑再次传来微信视频的声音,英如点开视频,是微信群聊里的。六个人的视频窗口,有一个人却是黑的,正是刚才的杨雨。
她盯着杨雨深邃的黑色镜头,竟隐隐有些不安。
昵称显示为夏琅的女生摆弄了下镜头,撩了撩头发,开口道:“杨雨什么情况?怎么不开摄像头啊?欸,英如,你不是说出去住了想养猫吗?猫猫呢?养了吗?养了吗?让我们看看呗”
英如浅浅一笑道:“养不了啦,我猫毛有点过敏。”
杨雨在群里发消息说道:这会我不太方便说话,我在车上呢,我打字。”
英如眉头一皱,心说刚才不是还在地铁站口呢吗?
风忽然打破了宁静,窗帘在风中沉浮,英如跳下床,窗外竟稀稀泼了些小雪,英如抬头,不见明月,只有微弱的光晕在云层中轻轻盛开,她关上了窗户。
雪不大,只是风弄的人紧张。
英如坐到电脑前,备注为王玟的女孩说道:“我们来玩个游戏放松一下吧,平时学那么辛苦,给你解解闷。最近“是不是”不是挺火的嘛,咱们也试试?”
“好呀。”
“那谁有点子啊?主持一下,给个故事吧。”
.....
男人注视着手机屏幕,不知是细雪满头还是未老先衰,年轻的脸庞却是两鬓微霜。
路灯的橙色光晕披在他的肩上,将他的影子拉扯的很长。
他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刚才英如的视频聊天,他用手指描摹着王玟的嘴唇。
片刻后,他在对话框缓缓打出了一行字:我来吧,我打字的话故事还能随时翻看。
群备注赫然是杨雨。
西风卷起数不清的雪屑,似乎想将他掩埋。
.....
雪下大了。
英如攥紧手,想留住掌心中余下的一点温暖。
她将毛绒玩具朝自己身边拢了拢。
电脑上出现杨雨的字幕。
杨雨:这是一个童话故事:从前有个蒲公英庄园,里面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蒲公英,庄园主除了他的蒲公英谁也不关心。有一天,庄园主邀请一个画家为自己的小女儿教画,小女儿喜欢穿着白色的裙子,而在庄园的仆人们之间总是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画家是可怕的魔鬼,他对可怜的小女孩图谋不轨。庄园里的后花园是禁地,庄园主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并且传说那里面有一只浑身洁白的恶鬼,但谁也没见过。有一天晚上,禁地里不断传来大笑声,第二天,画家的尸体出现在了后花园门口。画家是怎么死的。
备注为高文馨的女生开口道:“画家是被庄园主杀死的吗?”
杨雨答道:不是。
王玟说道:“是不是恶鬼在禁地里面把画家杀了?”
“不是”
另一个叫张文媛的女生说道:“是不是…根本没有恶鬼?”
“不是”
杨雨回答的很简洁,有时刚一开口,便立马跳出不是的字样。
夏琅思忖片刻,回答道:“白色…白色衣服!恶鬼是不是其实是小女孩?”
“不是”
“是不是…根本没有恶鬼?”
“不是”
“啊!画家是不是把小女孩骗到禁地里要图谋不轨?”
“不是”
“啊?那流言其实是假的咯?”
“不是”
英如的电脑屏幕上,鼠标打开了一条新闻,是当年性侵女孩的犯人在狱中出现自杀倾向,狱友表示曾多次发现自杀,评论区则全是铺天盖地的谩骂。接着又点开一条新闻,是他出狱的照片。
男人双耳裹着纱布,似乎还有斑斑血迹,嘴唇轻抿着,他似乎在与世界缄默,又或者被无声的囚禁。
他的眼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像是无星的夜空,黑色底下却是波澜壮阔。
他,直视着镜头。
英如似乎觉得他在注视着自己,她侧过眼神,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眉毛低了下来。
她的鼠标停顿在了他的耳上。
夏琅的声音传来:“这…画家也不是坏人啊…那…哎呀,我想不出来了,欸,英如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给你解闷呢,你不参与可不行啊”
王玟也说道:“:是啊是啊,英如,你也想想,你最聪明了。”
英如有些呆滞的说道:“……是不是…小女孩害死了画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