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斗酒
那些老者又唱了几段渊族天腔,眼看烈日渐升于苍穹正中,那些老者便退居于两列坐椅中轴路的两侧,众人复奏,曲调却已与适才不同,只觉沧桑哀婉之意更浓。耶淳低声道:“狼神要来了。”洛仁道:“狼神?那狼神坐像不就在高台上么?”话犹未了,便见两列的中轴路缓缓走来一个活的狼头人身的怪物,洛仁全身忽然猛地一颤,再仔细观瞧,却只是脑上套着狼头的活人。那人身穿灰黑色甲胄,头上套着一个硕大的鎏金狼头,随着管弦丝竹之声慢慢走向可汗的高位。
那狼头怪的两侧又各有一人,那两人皆身穿青乌祭服,脸戴黄金面具,北侧那人面具棱角分明,颧骨高凸,显为阳雄之象,南侧那人面具圆润饱满,下颔尖狭,是为阴雌之征,北侧之人握一把镔铁长剑,南方之人持一只天蓝哈达,而那中央的狼头怪双手端着一只红漆木盒,两人在后,一人在前,那边可汗早已离了高位,以掌抚胸,单膝而跪,只等那三人行近。
那南北两侧的金面人口中以古渊语念念有词,待得片刻,三人于可汗身前站定,先由南侧的金面人献上蓝色哈达,再由北侧的金面人呈上镔铁长剑,此刻可汗已然起身,两人以拇指在其左右双眼之下涂抹羊油膏,而后狼头怪慢慢掀开手中漆盒,忽然一阵阵婴孩儿的啼哭声从中传来。
“这婴儿?!这婴儿是干什么的?!”洛仁道。
“活婴献祭,这是渊族自古遗留下的传统。”
“不,不该!实在不该!这,太野蛮了?!”
“哥那孩子不会死的,爹爹以前告诉过我的。”耶野在两人中央慢慢道。
“放心,现如今不杀生,只取血。且看着吧。”耶淳低声道。
只见可汗手持长剑,轻轻在那婴儿胸口划出一道浅痕,那伤痕慢慢渗出鲜血,那婴儿挣扎嚎哭,狼头怪置若罔闻,双手托起那婴儿,北侧金面人端起金爵酒杯,让那白胖婴孩的红色血液慢慢滴入马奶酒中,待得奶酒变成乳红色,那狼头怪便将婴儿复放入漆盒中,此刻那婴儿兀自嚎哭不止,俨然还是一个活物。而后那金面人便将金爵敬献可汗。可汗左手握剑,右手持杯,回身向西,朝向身后高台缓步东行,午时烈阳明媚耀眼,高台阶梯灿然生光,可汗踏梯而上,慢慢走向那高台顶端的狼头坐像,底下乐师变调,曲中颇为雄壮苍凉。
“这在以前那婴儿是要被斩成两段,供人啜饮鲜血的。这活婴献祭源起于古渊族的可汗交替仪式。”耶淳道。“新的杀旧的,唯有杀了旧的,族内才会认服其为新可汗,交替仪式时要找一个于旧可汗离世之日降生的婴儿,当众斩杀,饮血,喻示新王生,旧王灭。如今这早已废黜的族内习俗在狼神节的祭拜仪式中演变为以活婴献祭,奴隶制没废除时,常会强取金石族奴隶的婴儿,杀之以供众人取乐。圣主废除奴隶制后,便将那杀害活婴的仪式改成了如眼前这般。那取血婴儿会被救活,孩子的父母还会得到为数不少的报酬。”
“可那会在胸口留下伴随一生的伤疤。”洛仁道。“有多少人会愿意将自己的孩子置于此处呢。”
“草原上的人们会把那印记当做荣誉。”耶淳道。“狼神会庇佑那婴儿。”
“但愿如此。”洛仁抬头望向高台,慢慢道。
可汗于高台之上狼神像前磕头跪拜,高台下七个族内大王与金石族首领也早已朝着石像跪叩,此刻木篱外围观的众人也跪了满满一地。而后那可汗端起金爵酒杯,以手指蘸酒,敬拜天地,将半杯血酒倒入那香炉炉灰之中,半杯一饮而尽。而后回身于高台上挥斩长剑,昂首向天,口中古渊语兀自响起,只待片刻,忽与那乐声一并戛然而止。
“之后还要在这儿祭祖,要弄到晚上的,哥,爹爹,一起去城里吧。”耶野起身道。
“川儿呀,你和妹妹一起游逛吧,爹爹还要给家里的牛羊买些兽药,逛够了就回家。”
“嗯,这来去的路我已记下了。放心,我会照顾她。”
“爹,我记得你狼神节的时候每年都要去城里,好不容易一起出来了,一起逛吧。”
……
三人谈笑,信步向前。然而耶淳终借了买药的由头,独身而去。
“爹今日怎么如此,哥,你知道为什么么?”那姑娘看着耶淳的背影。
“不知。一起走吧。”
“狼神节这天爹爹都要很晚回家的。不知为何。”
“这天晚上有什么?”
“听人说可汗会在咸湖旁开八王会。这咸湖离都城不远的,我们一起去城里吧,哈哈。”
“好,走吧。一起去看,渊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