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打广告了
直到雨声之中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响。
起初,宋明跟小缺还以为那是天边的雷鸣,但那雷鸣声越来越近,小缺回头一看,身后的城门处有一队人马飞驰而来。
这会儿雨稍微小了些,他眯起眼睛打量,心里却是没把这些人跟他们联系起来,直到隐约看清楚其中一人的容貌跟打扮。
头顶的金冠,就算在雨中亦是光华夺目,一身的苍黑色金线刺绣的蟒袍跟头顶金冠相映生辉,但却没什么比得过他眼中慑人的光华。
小缺的手狠狠地一抖,脱口叫道:“太子殿下……”
宋皎在车中听到了这个称呼,她愣了愣,侧耳听了听外头的马蹄声,心头一悸。
来不及多想,宋皎猛地一把将车帘掀开,整个人从车内探身出来。
她回头一看,果然,赵仪瑄一行已经风驰电掣的靠近了。
“你……你竟告诉了他?”一时间,宋皎心中的怒,竟大过于之前所预想的怕,她死死地盯着赵仪瑄,又看向诸葛嵩,她怒道:“你糊涂!”
诸葛嵩也看到赵仪瑄是骑马来的,整个人心里发凉。
太子的伤虽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忌讳沾水的,他居然……
他知道自己送信是没错的,毕竟上次已经有过教训了,但是这时看到太子竟真的这么来了,他的心也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宋皎眼睁睁地看着赵仪瑄靠近,她一咬牙,纵身跳下车。
“大哥!”身后宋明叫起来:“你怎么能淋雨……你的病还没好,你的伤呀!”
他手忙脚乱地摸到伞,也跟着跳下地,给宋皎撑了起来。
而那边,赵仪瑄的马已经到了近前,其他跟随太子的侍卫,却远远地都勒停住了。
太子人在马上,浑身已然湿透,他勒着缰绳,垂眸看着宋皎。
宋皎狠狠一咬唇,然后上前拉住马缰绳:“下来!”
赵仪瑄冷笑:“凭什么……”
“你的伤!”宋皎大叫:“殿下你不要命了?!”
赵仪瑄盯着她:“你若是顾惜本太子的命,又岂能干这种事?!”
“我的信……”宋皎噤声,想起诸葛嵩并没有把信给他:“殿下你下来再说。”
她刚才冒雨下地,头脸已经湿了,额头的上被雨冲了一下,被苍白的脸一衬,格外的触目惊心。
赵仪瑄盯着她,突然俯身在她腰间一揽,竟将她抱上马背。
他一挥马鞭,打马往前疾驰而去!
剩下宋明只来得及叫了声:“大哥……”
那马儿已经往前疾驰而去。
诸葛嵩在后看着,向来坚不可摧的他,居然也觉着一阵晕眩。
白马疾驰了只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赵仪瑄翻身下地,单臂挟裹着宋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夹着她,上台阶进了路边的亭子内。
此处正是出京三里亭所在,本来有许多人在此避雨,之前因雨小了些,众人赶忙都进城去了,这才空了下来。
直到进了亭子内,赵仪瑄才将宋皎放开。
宋皎浑身已经快湿透了,她缩着身子打了个寒战,眼睛却看着赵仪瑄。
然后她站起身来,要去解太子的衣裳。
赵仪瑄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一把将她推开:“滚,别来假惺惺的!”
宋皎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却又慢慢站住:“让我看看殿下的伤吧。”她的脸上是雨水,兴许还有泪,无法说清楚。
“呸,”赵仪瑄冷笑:“宋夜光,你不用这样假意殷勤的,你都要离京了,你出息了,许下的诺言你都能违背……还挂着本太子的伤做什么?你是不是巴不得本太子也跟程子励一样……”
宋皎道:“殿下!”不等赵仪瑄说完,宋皎大声地喝止,却又引得自己咳嗽的弯了腰。
赵仪瑄看着她单薄的身形像是寒风里瑟缩的一枚叶片,他想上前抱紧,却又让自己站住。
而此时,身后马蹄声响,车轮转动,是诸葛嵩众人缓缓地跟了上来,但因为发现他们在这里,所以又并没有靠前。
宋皎捂住嘴,勉强地停了咳:“殿下见谅,我不是违背诺言,我只是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之前是为了豫王,现在是为了程子励,是吗?”赵仪瑄脸色冷峻的:“为了他们,你竟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都是你的至亲是不是?你又把本太子当什么?”
“殿下是储君,当自重身份,也该自重身子。”宋皎垂头,忍着胸口那股咳嗽之意。
太子眼神一暗,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赵仪瑄冷笑:“这会儿你认我是储君了,你忘了大理寺中你当众呵斥?”
“抱歉,我跟殿下请罪,”宋皎觉着额头的伤丝丝发疼,是因为给雨水浸到。但相比较这个,她更担心的是太子的伤,“殿下人中龙凤,万金之躯,不必跟我一般见识。”
她咽了口唾沫,重新走到赵仪瑄身旁:“我不是故意要惹殿下生气,殿下……”她伸出手,试着去碰他的肩,却给他反手握住。
“你若想看,那就随本太子回东宫再看,那时候叫你看的仔细,浑身上下,都给你看,”赵仪瑄盯着宋皎:“怎么样?”
“殿下!”宋皎忍无可忍:“求您不要再任性了!您是不是忘记了王大人的遗愿!”
赵仪瑄瞳仁微微收缩:“你说什么?”
宋皎闭了闭双眼。
先前在程府,程残阳对她说“御史台那番话就忘了吧”。
但她如何能忘。
——“豫王殿下明智仁爱,太子殿下却毕竟过于偏激,虽然立储之事尚且轮不到臣子置喙,但朝中也有一半官员觉着豫王比太子更合适继承大统。”
当时她怔怔听着,紧张之极,遽然而惊。
“我本来想保全你,趁着世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促成你跟豫王殿下之事,有王爷护佑你自然是好,没想到……太子殿下知道了你的身份,且对你动了情。”
当时程残阳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倘若你想留下,那么……我有个想法,我知道说出来你未必会答应,但是,至少你可以考虑一下。”
“老师……想说什么?”她仿佛如履薄冰。
“留在太子身边,作为豫王殿下的耳目,或者我的耳目,”程残阳的语气很平淡的,像是在叙说一件极平常的事:“襄助殿下,成其大事。”
直到程残阳把这个意思说明白,宋皎才清楚,之前赵仪瑄去御史台,为何程大人的应答会有些古怪。
原来在那时候,程残阳便故意放松口风,他的用意就是试探看看宋皎能不能辖制太子,能不能让太子“听话”。
试探的结果当然让程残阳很是满意。
所以,宋皎在离开御史台的时候才会神不守舍,心事重重。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留在京中了。
因为她没法儿答应程残阳,去太子身边,作为一个“耳目”。
她注定了是要违背跟太子的约定。
毕竟,只要她留在京内,势必是要到太子身边去的,那她将怎么面对程残阳,她将夹在恩师跟太子之间,最终两面不得好还是其次,她更怕的是,诸如程子励之类的事再度发生。
她只有走。
外头的风雨似乎停了些,因为宋皎看清楚了站在不远处的诸葛嵩,小缺跟宋明等人。
其中宋明最为关切,因为他今日才知道,宋皎竟然跟太子殿下有这般“交际”,他不知太子突然气势汹汹赶来,到底是会如何。
宋皎定神。
她将语气放的平和:“我请侍卫长转呈了一样东西给殿下,那是王纨先生的亲笔信,给我的亲笔信。”
赵仪瑄不由意外:“王老师,给你写过信?”
“殿下不是曾奇怪么,上回在东宫的时候我怎么会认得王老先生的笔迹,正因为如此。”她捂着唇忍住了一声咳:“当时我接到信之时也颇为意外,但看过信上所写,却深为王大人的心胸折服。”
赵仪瑄怔然听着:“信上写的什么?”
“信在侍卫长那里,”宋皎深吸了一口气:“而当时在东宫我跟殿下所说,有关王大人的遗愿种种,也绝非杜撰,只要殿下看过王大人的亲笔信便知道。”
赵仪瑄回头看了一眼诸葛嵩。
他万没料到王纨竟会给宋皎留信,但细想,这确实是王师傅能做出来的。
“你现在提起这个,又如何?”他看着宋皎,但眼神已经不像是之前般激烈愤恨了。
有点冷,宋皎抱了抱双臂,说道:“我只是借着王大人的遗愿,提醒殿下,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重要的天下子民要顾及,宋皎只是个无足轻重之人,但太子是天下的太子,是王大人临死唯一惦记之人,你所求的不该只是区区一个宋夜光,你也不该为了我,到这般不自重的地步……”
赵仪瑄的手已然慢慢地攥成了拳:“你竟敢……”
宋皎不去看他,垂眸道:“殿下之前不知我的身份,心心念念要取我性命,这反而是还记着王大人,如今呢?您只怕把王大人的话都抛在耳畔了……为一人之身而忽略万民,为一己之私而忘却天下大业,别叫王大人泉下有知亦是失望吧,殿下。”
她仿佛掏心掏肺,可又像是字字无情。
赵仪瑄微微抬头。
他闭上双眼,被雨水淋湿的眉眼越发鲜明,那股锋锐凌厉之气也一点点盛极。
好得很,原来她还有这般杀手锏。
他真是低估了宋夜光,从诏狱到现在,几次危难,而王纨的信,难为她这会儿才肯拿出来。
如果是之前拿出来为保命,他还不会这样生气,但现在她竟是为离开。
“宋夜光,”过了半晌,太子终于淡淡地开了口:“你以为,你是谁?”
宋皎垂首。
“你以为你是谁,敢同本太子说这些话,”赵仪瑄睁开了双眼,他的眼底已然一片冷冽无情:“不过是个罪犯欺君,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身上散发的慑人冷意,逼得宋皎几乎后退。
但她只是站在原地,大概是因为冷,身子微微地发着抖。
赵仪瑄走前一步,抬起宋皎的下颌,他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张过于苍白的脸:“真以为自己是国色天香,本太子非你不可?只不过觉着是本太子用过的东西,不想再给别人碰罢了,你就矫情起来了。”
宋皎连声都不能出,更加不能面对他的目光。
赵仪瑄却已经撤手,掏出一块明黄丝缎在手上擦了擦:“既然你不识抬举,自寻死路,那……本太子就成全你。”
太子转过身,寒声道:“宋夜光,你就死在西南道吧,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再回来。”他说着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那帕子被他一扬手,飘然落地,很快被雨水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