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方世爻悠悠转醒。
眼前混沌不清,像是糊着一片浓云,潮湿又朦胧。率先传进耳朵里的是河水冲刷河岸的哗哗声,可这声音在他耳朵里却蒙了层冰,像是扣着一只硕大无朋的金钟罩子一般嗡嗡作响,忽远忽近,也是听不真切。
他费力挪动着一团浆糊的脑袋,里面像是刀刺斧凿一般剧痛难忍,最后的记忆是他坠落悬崖,血肉之躯从如此高的崖顶跌落,哪怕茂盛的树丛替他缓冲了部分力道,他还是在入水的一刹那宛如被震碎了脏腑,剧烈的冲击力使他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恍惚中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惊叫……
记不起了。他头痛欲裂,眼前渐渐有了光亮。
身下坚硬嶙峋,硌得他伤口疼,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但好在还能动,手下冰凉冷硬的触感,他在地面上。
这是被河水冲到了岸上?
他心底生出丝劫后重生的喜悦来。看来他命不该绝,定是他不欲亡他。
唐鸢就静静地坐在一旁,既不出声,也不离去,此举非是顾及此人的心情,实在是她不知该如何去打这个招呼。
她将人从河里救上来,是心中道义使然,见死不救从来就不是她所为,换做平时,她本应在人性命无虞之后就潇洒离去的。
可这个身上带伤,面容遮掩的男子,却让她犹豫了几分,终留在了这里。
她总觉得这人身上藏着些什么,盖着些什么,掩着些什么,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莫名熟悉,仿佛他身上的秘密在与她的意识深处相呼应,想要留下她。
唐鸢不明白心中的这份不安是因为什么,便自作聪明地替自己找了个理由。
此人现在这般虚弱,看上去又像是刚经了打斗,万一仇家还没走,自己岂不是白救了?
罢了罢了,就留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然后她就心安理得地坐在了一旁,等着他彻底恢复意识。
谁料这男子却像是被魇住了一般,动了动头,又动了动手,费劲地抬了抬身体,却好像伤得很严重,又瘫回在了地上,茫然无措地看着上空。
唐鸢有些于心不忍了,方想要上前去检查一下此人究竟伤势如何,谁料伸出的手还未触及分毫,面前的人却忽然抖了一抖。
唐鸢:?
这么疼的吗?
可紧接着她便发现,这一瞬的战栗并非是因为疼痛。
那男子仰面躺在地上,身体细细地颤抖了起来,喉中溢出了一丝呜咽。
唐鸢瞬间僵成了一尊石像,如遭雷击。
那稀碎的哀鸣本被压得极低,像是压抑许久的人忽然泻出了一星半点的委屈。
可这就像是撑断的闸门,一旦开了口,便再也合不上了。
这哭声从最初沉重的呜咽逐渐转为悲伤的啜泣,再然后慢慢释放,终于变成了委屈的嚎啕。
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外人的攻讦与冤屈,世人的不解和猜忌,终于在这遥远的漠北,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崖底,从狼狈不堪,死里逃生的方世爻身上释放了出来。
唐鸢呆呆的坐在一旁,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