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他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刻，她依旧是迅猛无匹，身手矫健，根本就看不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若要说叫他察觉到什么的话，便是唐鸢那虚浮的一晃，转瞬即逝，恍若未曾发生过一样。

原来竟是一直在强撑着。

“听大夫说，郡主殿下断了根肋骨，伤及了脏腑，怕是得养上些日子了，”肃中王府里的管家是从鄞都调过来的，对唐鸢十分熟悉，见着她伤成这样心疼得不得了，就像看见自己的亲女儿受了伤一样，胖脸快将眼睛挤得看不见了，却还能叫人看见里面隐隐闪现的泪光，“郡主性子跳脱，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姐，不喜静，若要让她躺在榻上歇个一年半载，怕是能闷出病来。”

姓冯的管家悄悄侧过身去，趁宁王殿下没注意，胖手飞快地擦了下眼角，这番话看似是在调侃唐鸢，实际上里面藏的全是希望她快点醒过来。

方世爻本该待在大营的，可他在战斗中受了伤，便与唐鸢一起被送往了王府，眼下邕王和唐连肃都在大营整顿战后事宜，无暇顾及后方的两个伤员，这让他得以有机会来此光明正大地看看她。

唐鸢本就天生肤白，唇如红樱点缀，生机勃勃，可眼下，她整张面容之上毫无血色，脸白到近乎透明，泛着灰败的病气，精致的唇也不复往日血色，苍白发青，只有几道干裂的口子上渗着殷红的血丝，整个人如一只破败的布娃娃一般，毫无生气地陷进了厚厚的被褥里，将修长的身形衬得脆弱纤细。

脆弱，换做今日之前，他怎么也无法将这个词语同那个英气勃发的漠北之花联系在一起。她一直都是那么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仿佛任何事都无法将她的斗志压垮，愈挫愈勇，天塌下来也不后退半步。

他扶着伤口的手指微颤，喉间忽地一紧。

“冯伯，您先出去吧。”他说道，语速有些快，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冯管家恍若未觉，没有过问，轻轻叹出一口气，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转身拖着身躯走了出去，末了还不忘替他关上了门。

房间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方世爻踟蹰地向前迈了几步，脚步卡顿，像是前面有什么叫人害怕的东西。

唐鸢在昏睡中也痛得皱紧着眉头，近处看去，她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两排轻羽般的眼睫微微颤着，像是脆弱敏感的蝶翼，叫人看着揪心。

方世爻缓缓坐到了床边，伤口处扭转挤压，他轻轻抽气，又蓦地合上了双唇，将声音堵在了嘴边，虽然知道她不会被自己吵醒，但依旧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

哪怕是在昏睡当中，她也是极不安稳，胸膛的起伏微弱却急促，她浑身的泥泞和污血被匆匆擦拭掉，身上还残留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只是叫更为浓烈的药味儿给盖了过去。

她的额上粘着几缕湿发，不知是被水打湿的还是叫汗沾湿的，方世爻伸出手，轻柔地将那几缕黏湿的的发丝拨到了她的耳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他的目光一寸寸在这张羸弱孱虚的脸上勾勒描画着，忽然目光一滞，手顿在了她的耳后。

他缓缓凑近，原本叫发丝遮挡住的地方，一块扎眼的痕迹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脏。

唐鸢的右侧脸颊上，一道细长的伤口正在渗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