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何人在渡劫

偌大的宫殿，高高在上的龙椅，其上坐着一个人。他有着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最高的权力，他是天礿的皇帝，是茹莲的父亲，也是一个在亲生女儿亡故之后还打算将她送去和亲的冷酷无情的男人。

苏俨和与君宿被拦在了门外。

安岚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心中像是烧了一团火，每一簇细小的火苗都在高声叫嚣着让她把刀刃送进这个男人的心口，让他也尝尝茹莲与芙蓉的痛苦绝望。

可是她不能。

安岚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垂目道：“参见父皇。”

那男人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放肆。”

“吾乃熙楚长公主吴茹莲，而今借此女凡躯还魂。茹莲，参见父皇。”安岚的头低低地伏在地上。

“可有证据？”

“无。”安岚抬起头，直视着他。

“来人，拉出去。”

“父皇何不听我一言？也不枉我一条性命。”安岚冷笑道，眼神中已掺了冰渣般的冷意，“国师闭关的观离塔内藏有一妖，名妖眼童子，食人生魂，茹莲便是命丧于此。还望父皇明察。”

“你不是熙楚，”冠旒后的那张脸越发阴沉，他道：“你到底是谁？”

安岚心头绕过曲折心思，面上则露出极为毅然的神情，她看向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男人，目光鄙弃如视蝼蚁：“尔等凡人，敢见吾真颜？”

那男人愣住了。

“吾乃天界绛书上神，奉天君之命下界，助天礿渡此大劫，然被妖物纠缠枉死。大难将至，天礿不能御外侮，汝便是千古罪人。”安岚平静地看着他。

“禀报陛下！观离塔坍塌，露出墙中尸骨两百七十八具！国师不知所踪！”禁卫急报。

“怎么回事？”那男人站起身来，面上尽是怒意。

“妖眼童子诛服，观离塔崩毁，那塔内根本没有国师！”安岚不卑不亢道：“陛下尽可去查，吾所言非虚。”

“南方妖族异动，危及三界便是天地浩劫，生灵涂炭。个中缘由，孰轻孰重，陛下自当考量，”安岚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皇帝，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一女子之身以替万千甲兵，本就荒谬至极，何况这女子是已死之人。”

“言尽于此，吾当回天界复命。”

安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衣黑发在一片死寂中扬起沙尘与血的气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终于跌落王座，仅剩了满面颓然。

“听闻熙楚长公主托梦，怒斥圣上善恶不辨，九德俱损，宫中这才将早逝的长公主重新下葬了。”苏俨和喝了口水，手搭凉棚望了眼遥远的颛文。

安岚闻言，擦拭鸿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道：“皆是身后事了，若他能把亏欠的一切在茹莲和芙蓉生前偿还，她们走时也不会如此绝望了。”

他们一行离开颛文已有十日，却不见追兵。四人一路南下，行走山野，倒是得了几日松闲。

“前方不远有一间破庙，我瞧了瞧，还可容身，今夜便在那里歇脚吧。”探路回来的君宿手中拿了几棵草药，玄衣袖角落下细碎草叶，沾染了一层薄汗的脸在阳光下越发莹白如玉。

“景行，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苏俨和勾住君宿脖颈，笑嘻嘻道。

“这草药可化瘀止痛，对擦伤很有好处。我看那里有几株，便采了来。”君宿笑着将手上的图全抹在苏俨和袖子上，苏俨和反过来把沾了土的袖子往君宿脸上使劲摁，两个少年打打闹闹，倒是一点儿也不讲师出同门的手足之情了。

“这东西你别给我，宁顾懂草药，你去找她。”苏俨和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玄衣，笑骂道：“好啊，景行！早看出来你是个惹祸的，忒不讲理了啊，定要你赔我一身新的，不然这事儿没完！”

“赔你十件！山上道服都一个样，你还能穿出花儿来。”君宿笑道，将草药递给了宁顾。

宁顾看着他们倒是觉得很有意思，淡淡笑着拿一块帕子包了草药，低头察看起来。

他们从颛文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但走在山间，免不了又会添上些擦伤皮外伤，君宿这几株草药正是合时宜。

“话说回来，这天气也渐热了，往后山中蚊虫也要多起来。”苏俨和理了理身上的玄衣，看一眼日头，坐回树荫下，喝了口水。

“这也不妨事，采些艾叶待宵，配上梧桐树皮，做些香包戴上，可以驱蚊虫。我小时候，我娘夏天就常做这种小香包。”安岚递了块帕子给君宿擦汗，笑道：“实在不行，还可用轻功行走啊，我可不信那些小虫子能快得过轻功。”

“哎，说起轻功，你们知道露行山庄吗？”苏俨和靠着树道。

“天下武功大势，三分属道剑，六分属露行天机，还有一分在君禹，这自然知道。”君宿倚剑而笑。

“露行天机？这两家是一派吗？”宁顾在山上时，甚少得知江湖中事，现下听得，不由一问。

苏俨和向宁顾解释道：“露行山庄和天机阁，原是两家，但二位当家是过命的兄弟，关系亲厚，所以两家关系也很好。况且，两家有意姻连，想来不久之后便成一家人了。”

安岚低着头不敢说话，手心里一层汗。

“天机阁机关奇巧，露行山庄轻功乃天下一绝，消息一出，江湖上多少人拍手称道，天作之合，”苏俨和感叹道：“露行山庄的大小姐和天机阁的少阁主，听闻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真是让人艳羡啊！”

君宿闻言，挑眉轻笑道：“郎才不知真假，女貌倒是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