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二日, 从昨晚开始的大雨阻挠了行程,赵思睦坐在花园的玻璃暖房画画,四堂哥在边上碎碎念叨:“暴雨下了一晚, 不是个好兆头啊。”
程骁斜睨一眼:“轮不到你忧国忧民。”
三堂哥则凑在赵思睦边上:“喜欢画画?”
其实她的资料早在得知她的存在后就到了他们手上,包括她从小到大所有对外的事迹。
“嗯, 我妈妈说女孩子必须要有所长,所以, 一样没落下。”赵思睦解释。
三堂哥看她画的是漫画:“不是油画?”
赵思睦俏皮的笑笑:“有所长下的小爱好。”
四堂哥被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逗笑了, 果然啊, 程骁说她不是千篇一律的名媛千金。
他忍不住说:“妹妹啊, 你这话就有点凡了。”看她仍是笑着, 他继续, “你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小爱好?”
三堂哥闻言,勾住他肩膀,一把将他勾到边上,一本正经教育:“有你这么说话的?”
四堂哥立马冲赵思睦抛了个媚眼:“妹妹都没说什么。”
“思睦这叫大度。”三堂哥又对着赵思睦, “思睦,你别理他。”
四堂哥躲到程骁身后,控诉的眼神, “你不是忙着研究你的海洋世界?杵在这里干什么?”
三堂哥皱了眉,又是一副欲说教的样子,四堂哥见状,蹿到赵思睦边上指了指, “妹妹在呢?”
三堂哥憋屈的抿住嘴,不说了。
赵思睦含笑看着这一幕,目光转到程骁脸上, 他今天是件休闲款的米色毛衣,下边是黑裤子,比起昨天温和许多,又因为跟几个哥哥们在一起,多了两分孩子气。
他们几个感情一看就很好。
程骁察觉到她的目光,倏地侧头,目光撞上了。
“怎么?”
“没事。”
赵思睦笑笑,低头继续画画。
再不画,她的连载都要断更了。
在四堂哥的碎碎念里,雨停了,竟然出了太阳。
二堂哥来敲门,还是不咸不淡的语气,“送你们去看小叔?”
今天是二堂哥做司机,程骁陪同。
赵思睦点头,给蒋铭绎发消息说过来接他。
程文博长眠的墓地是程老夫人特意选的,有山有水,很清静,在门口登记,程骁带着赵思睦进去。
“小叔的忌日在八月十五,团圆的日子,所以,奶奶一直意难平。”他解释,“小叔过世后,奶奶生了场大病,近一年的时间都认不得人,见了谁都叫小叔的名字。”
在程家他不方便多说,只有来了这里才多说两句,“一年半之后,奶奶才渐渐好转,但她性情大变。”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三哥一度劝奶奶接受心理治疗,可奶奶这么骄傲一个人,怎么肯……”
又是一声叹息,赵思睦沉默。
蒋铭绎和二堂哥跟在他俩身后,听程骁说:“等会儿我跟二哥给小叔鞠个躬就走,你……”他迟疑,“想留下就多待一会儿,我们把车留给你。”
赵思睦还是沉默,只点了点头,“谢谢。”
程骁笑了一下:“谢什么。”
其余也没有多说。
爬上长阶,找到程文博,他的照片在最上头,白衬衫黑西装,正朝着他们笑。
程骁给二堂哥使了个眼色,放上花,离开。
只剩下了赵思睦和蒋铭绎。
早上刚下过雨,地没有全干,赵思睦把花放到墓前,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很年轻的面孔,五官却跟程骁有些像,很斯文,笑着的样子是温柔的。
关于父亲,脑海里终于渐渐有了轮廓。
原本她还以为这个人对自己而言其实只是个陌生人,送一束花,拜一拜,也就结束了,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看着,眼前就模糊了。
世界里只有白花花的一片,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正逐渐蔓延。更矫情的,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竟然控制不住,多神奇。
在许多人的述说里,比起女儿,程文博更爱冯如果。他精心为她做了所有的打算,甚至在她出了月子后就狠心回到北京,再不见她一面。
抛弃妻女,他至死都背着这个名头。
赵思睦本该怨他的,可在这一刻,竟然又不了。
就是……很难过。
脸上忽然软软的,她眨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
蒋铭绎用纸巾小心给她擦脸:“跟小孩似的。”他说。
赵思睦自己接过,胡乱抹了抹,“嗯,比起你,我还小。”
蒋铭绎笑笑,把一包纸巾都塞她手里,他站在她身后,静静望着她的背影。
然后,他就看到小姑娘忽然绕过满地的鲜花蹲在墓前,她伸手触碰上头的照片。是张干净的纸巾,她一只手撑着地,右手握着纸巾一点点擦拭着照片附近的痕迹。
应该是落了雨后留下的印记。
蒋铭绎心底的柔软塌陷,目光转向别处,他看向远处的蓝天。
暴雨后的天是纯粹的蓝,蓝天、白云、暖阳,一切都刚好。
从里头出来,地面已经大干,蒋铭绎牵着赵思睦的手,“等会儿想去哪儿?”
她歪头想了想:“去故宫。”
他有些惊讶,许久才答:“好。”
赵思睦晃了晃他们十指紧扣的手:“我就是要拍没有雪的故宫,让何清欢不告诉我她跟向扬的事!”
“好。”
说走就走,蒋铭绎开车去故宫,因为是淡季,人不多。两个人多年前就来过这里,于是,没有顺着游客线走,赵思睦只管找红色宫墙拍照,有自拍,也有纯景,全部发给何清欢。
等她玩尽兴了才发现身边还跟着个被自己忽视许久的人,他正在承乾宫的梨树下接电话。
赵思睦忍不住举起手机,她往后退了几步,半蹲,画面定格。
是个侧影,大长腿妥妥的,他在干巴巴的梨树下,却是万种风情。许是因为要见程文博,他今天穿得还挺正式的,大冷天了里头还是衬衫西服,也不怕冻得慌。
她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换了个角度,继续“咔嚓咔嚓”。真是让人嫉妒,怎么拍都好看,简直是360度无死角。
赵思睦蹲着看手机,蒋铭绎挂了电话,不动声色到她身旁,他弯下腰一看,果然在拍他。
他也跟着蹲下,两个人脑袋挨在一块,“不错。”
赵思睦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藏手机,“打完电话了?”
“嗯。”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索性大大方方亮出手机屏幕:“全靠我技术好。”
蒋铭绎笑:“我以为是我好看。”
赵思睦:“……”
她起身,蹲得时间久,她腿都麻了,立马扶着蒋铭绎的胳膊原地蹦跶,“麻了麻了。”
他牵住她,自己仍旧半蹲着,另一只手去捏她小腿。
她今天穿了条黑色牛仔裤,裤腿蹭着灰尘,他一边轻轻捏,一边给她掸灰尘。
“嘶。”赵思睦被人捏住腿,又麻又疼,但她又不敢落地,脚一碰地就像通了电,“轻点轻点,哎哟,不行不行,你起来,别动我。”
蒋铭绎索性搂住她的腰:“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也不行。”
于是,他很听话的松开,那股麻得挠心挠肺的感觉又上来了,她苦着脸,“不行,你还是给捏捏吧。”
蒋铭绎仰头,嘴角的笑泄露了几分狭促,“要,还是不要?”
赵思睦点头:“要。”
然后,她又变成了他的水果冻。
大概是水蜜桃味的,因为他说甜。
这下好了嘛,不止腿麻,简直是头皮发麻。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被吻得晕头转向,差点眼泪汪汪的赵可怜一头埋进蒋铭绎怀里,不肯出来了。
刚才肯定被人看到了……
蒋铭绎搂住她,笑着亲了亲她发烫的耳朵,“还拍吗?”
拍?
有坑。
比她多吃的果然不止大米,还有油盐酱醋,都来一轮,那可就要上天了。
赵思睦使劲摇头,等心跳不再“砰砰砰”要炸裂,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
蒋铭绎追上:“腿不麻了?”
赵思睦没搭理,他也不在意,“肯定不麻了。”
“全靠我技术好。”他眼角眉梢都是笑,冷不丁胳膊上就是一拳。
赵思睦恼羞成怒,一拳接着一拳,最后被他攥住手。
蒋铭绎眼中的温柔之色被慢慢推开,直至满身的冰冷尽数化去,“累吗?”
赵思睦偏头,嘴角翘起一个很淡的弧度。
他扣住她的手,跟她漫步在这条很浪漫的长廊。
赵思睦指着一处宫殿,拉住蒋铭绎看,“你要是这宫里的王,绝对是宫斗最惨烈的一届。”她开玩笑说。
他好奇:“为什么?”
“因为你脸好看啊。”她神秘一笑。
蒋铭绎一愣:“谢谢夸奖。”
“你呢?”他反问,“你又是宫里的谁?”
两个人站在巍峨的宫殿前,面对面,手拉着手,最亲密的姿势。
赵思睦看着他,看看看着就笑了,“我啊?”像是被点了笑穴,收不住了,“大概是大内总管。”
她笑倒在蒋铭绎身上,他无奈扶住,“为什么?”
“王身边最大的总管,可以狐假虎威啊。”
蒋铭绎:“……”
真别致的答案。
赵思睦捧住他的脸:“妃子会失宠,总管不会,这不妃子还得讨好巴结总管来着。”
蒋铭绎憋笑:“所以,你是太监?”
赵思睦:“……”
又被点了下笑穴,恢复正常。
她高冷的收回手,“哼”了一声。
蒋铭绎揽住她肩膀,带她继续走。
“赵老师?”身后有人在追,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思睦停住,回头,是个背了双肩包的少年。
“赵老师。”到她跟前,少年露出笑,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真的是您?”
赵思睦并不认识他,略带歉意的眼神,“你是?”
少年笑容不改:“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宁夏老师的学生,我很喜欢您的画。”
原来是她的粉丝。
蒋铭绎松开她,他退后一步,给她自由发挥的空间。
赵思睦听着男孩细数她的油画:“我最喜欢您的春雨,难过的时候看一看绝对豁然开朗,没有一次失手的。”
是少年最热烈单纯的崇拜。
不等她道谢,少年又从包里拿出他涂鸦的画本,“赵老师,能请您给我签个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