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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73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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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园回来后, 程濯接了电话,去老宅吃饭,饭桌上老爷子提及他们父子, 破天荒地讲到了舒晚镜。

话落那刻, 给程濯盛饭的老保姆,递上碗,暗暗觑了一眼程濯的神情, 井无任何变化, 只是静默地听着。

多少年,这一大家子人都拿舒晚镜三个字当忌讳, 其实都心知肚明, 细究起来是程家理亏,不提,便就是无错。

甚至在舒晚镜离世后, 程濯想回那栋别墅也不许,要叫那三个字彻底抹去。

此时,老爷子忽然叹一句:“你妈妈当年也不容易,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总归是对不住她。”

四周的佣人神色都下意识变了变。

程濯筷尖停了一下,下意识想说一句“都过去了”, 但他忍住,这种时间一过就不再分对错潦草翻篇的话,太世故冰冷, 也太不负责任。

他不想说。

“年纪大了还是少感慨吧。”

半晌后, 程濯说起别的:“我那乌龟两只交给您,您给养成十六只了,动物世界也没这么繁衍的吧。”

老爷子一听, 给他逗笑了,“那都是别人送的,养在一块热闹。”

老保姆端着最后一道汤来,在旁笑着应和道:“可不是热闹,上回小格过来看见了还说这也太多了,还说要领老爷子去夹萝巷口支个摊儿卖乌龟呢。”

老爷子退休这么多年,已经很少出席社交场合,公司的事他不过问,但实际权柄还在手里。

一大家子明面上的和和睦睦都靠这个撑着。

虽然对外已经称抱恙多年,但下午四点后不见外客的规矩都拦不住推拒不得的人情往来将老宅的门槛踏破。

但凡叫人晓得老爷子新增了半点喜好,从来都是不缺殷勤逢迎的。

人老了就少了锐意,看淡是非就少了那些与人周旋的耐心,事情都是应付着做,唯独那些机灵小辈来看望他,插科打诨说赖皮话,他嘴里骂着,心里都是开心的。

程濯说:“那不正好,挂您的金字招牌,徐格负责来往吆喝,不愁卖。”

老爷子说:“你呢,你倒是也做点事。”

程濯想了想说:“我把我那只玉树临风接走,非卖品。”

气氛融洽,一顿饭才算圆满吃完。

之后程濯的大伯回来,跟老爷子在书房聊了半个小时,程濯在茶厅喝茶,等老爷子再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

程濯很眼熟。

高二开学,十四中组织秋游爬山,他意外受伤,又连着发了两天的烧。

他从没病得这样来势汹汹,家里几个女人一扯闲嘴,这把钥匙就被没收了,不许他再回舒晚镜住过的地方。

小物件磕在桌面上,轻声咚响。

老爷子苍老的手指按在钥匙上,缓缓推到程濯眼前。

“后来我也想,要是那时候不那么强硬,你高三那会儿兴许也不会和你爸闹成那样,你做事总不爱跟人商量,何必呢,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平白脏了自己的手。”

程濯握着那钥匙,没说话。

他本该因为一个老物件记忆翻涌的,但是没有,他很平静地在脑海回顾,甚至想不起来很多细节。

他好像一整个高中的记忆,都是混沌虚浮的。

从老宅出来,车子径直往梧桐里开,堵在晚间车流里时,他又瞥了一眼扶手箱上的钥匙。

下了高架,鬼使神差地掉头转弯,将车开到铂悦天城来。

这是舒晚镜和程靖远的婚房,程靖远极少回来,程濯小时候待在这儿的时间还不如在老宅多,他和舒晚镜之间也少有温情。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母亲就是一个冰冷脆弱,浑身是刺的女人。

这边的佣人是老宅那边支过来的,半点不对劲就往老宅打电话,他模糊的记忆里,有无数个舒晚镜和程靖远大吵的场景,都是极深的夜。

灯火那么亮,一抬头,天黑得像兜头压下来的浓墨,避无可避。

他面无表情地被老保姆和管家接走,他没有害怕,只是很木然地随这些人挪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程靖远也会走,他几乎不在这里留宿。

那是舒晚镜一个人的地方。

但从小到大,但凡需要填写家庭住址,他看着家庭两个字,最后都会写铂悦天城的地址,总想着舒晚镜说过,她只有他了,如果他也不认这个家,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再清烟冷火,他也始终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明明已经很久没来了,但有种骨骼里的记忆,叫他轻车熟路。

车子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上,他解了安全带,没下车,隔窗看着二楼自己的房间,从落锁开始这房子的水电就停了。

那扇窗不会再亮。

他下车走到门厅下,入户铺的是整块的石板路,石缝里的杂草已经挤满缝隙,门口立的绿色信箱,风吹日晒败了色,驳了漆,连投信口都上了一层黄褐色的锈。

旁边挂的是四位的密码锁。

锁芯应该也锈了,他转动舒晚镜的生日有几分卡顿,第四位数,直接卡死,怎么拨也拨不动。

他打算放弃。

好多年了,一个旧信箱里也不会有什么。

可偏偏这个时候,蓄力的转锁似迈过一个艰难关隘,咯噔一声,夜色里,指引一般的转到了初始的位置。

锁环猛然弹开。

程濯将锁拿下来,没有了锁环束缚的铁质箱门自动朝外打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里面真的有信。

好几封,程濯一把拿出来看,有艺术机构的邀请函,公益活动的感谢信,还有消费账单,都逾时了。

翻到最底下,一封普通的、写着致程濯的信笺赫然闯进视线里。

指尖难以自控地颤了一下,他凝目,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濯”两个字,熟悉的瘦金体,第一次是在哪里见呢?

是从金霖路出来的路上,路过宝岱广场,昏暗的后车座,醉酒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拉着他的衣角。

他明知她有点麻烦,见她眼角通红,还是忍不住心软哄她,叫车子开回柏莘会所,托人翻找,取来那个井不出色的蛋糕。

蛋糕和贺卡上都写着程濯这两个字,祝他生日快乐。

是走势纤细,却傲骨稠芳的瘦金体。

程濯觉得呼吸里哽住什么,将其他信搁在信箱上,打开手里这封。

年深月久,连信封口的纸都有些粉化了,他动作磕巴又着急,一时撕断一角,信封没有完全打开。

他指端悬在空气里。

很麻,又轻微抖着,像一层陈年锈迹被剥落,那些新稚的、隐藏的部分乍然接触氧,很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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