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美好的东西从不为她停留

许真明的葬礼定在了大年初三。

于瑛这一辈的人都受小时候农村的那套封建迷信的影响，认为人死后应该停留三天，三天后出殡是出于一种尊重，也是让逝去的人能够趁这三天再次好好地和家人告个别。

许妄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头上带了一块白布。

许真明的尸体从停尸房里抬到火葬场的时候，需要亲人去认脸。

于瑛不让她去，许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对于瑛发火，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将她抓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掰开，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间又黑又冷的屋子里走。

许真明这个人最娇气，胆子也小，怕冷也怕黑。

现在，他躺在那间狭小的地方，周遭蔓延的都是冷气，四周都是无尽的黑，只有一盏小小的灯，在他的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才点亮。

许妄看见了。

他面颊凹陷，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是让人害怕的灰色。

许真明，你怕不怕？

这里这么冷，你是不是冻坏了？

眼睛干涩的生疼，许妄努力的眨着眼睛，想要最后看清面前这个躺着的人。

原来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一点眼泪都没有，一滴都落不下，可是心却疼的要命。

“这个是你父亲，确定吧？”

“他叫许真明。”许妄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

那人又问：“是不是你父亲的脸？”

“是。”

听到她的肯定，入殓师打开了自己的化妆包，开始为死者做最后的仪容整理。

许妄不走，就站在旁边，看着许真明的脸一点一点的变得体面一些，入殓师的手法很熟练，画的很快，当她完成最后一步的时候，许妄看到那人轻轻地朝着许真明鞠了一躬。

然后，白布再次落在他的脸上，尸体慢慢的被抬到了车上，要送到火化场了。

她看着车渐渐驶出视线，冒着黑气的车尾和四周的刺眼的白色，一波又一波的人要走进停尸房认遗体，然后是痛哭和哀嚎。

为什么要哭呢？

几滴眼泪不过只是草草的告别，之后就是逢年过节的烧香纪念，再之后可能就是再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所以眼泪有什么用呢？

活着的时候没有尽孝，死了的那几滴眼泪，到底是在惭愧，还是真的是舍不得。

许妄不知道。

于瑛也没有哭，她们一前一后的走出医院，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准备去进行最后的仪式。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当那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尸体，再到如今变成那一个小盒子里的一捧灰烬的时候，于瑛都没有缓过神来。

她看着许妄抱着骨灰盒子，慢慢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的时候，终究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这个和她打了半辈子的人，走了。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许真明和自己说“瑛子，咱们明天去办离婚吧。”

本以为是许真明喝酒喝得脑子又变得不正常，可是第二天一早他真的站在客厅等着自己，然后在许妄离开家以后，拉着她去了民政局办手续。

他们已经离婚了。

许真明说“我也没多长时间了，离婚总比寡妇听起来好听。”

都说人在死之前是有回光返照的时候，那么其实许真明早就知道了吧。

她一点也不怀念许真明，说到底，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早就耗尽了她的所有感情，就连亲情都已经说不上了，她巴不得能够早点脱离苦海，可是现在真的脱离了，却又觉得，那许妄可怎么办呢。

他这一辈子，最体面的时候可能就是和于瑛结婚的那天，亲朋好友都坐在下边，热闹非凡，而如今送他走，除了她和许妄，竟然身边没有一个人。

也是，这新年欢聚的好日子，谁愿意来触霉头呢。

从墓地出来的时候，于瑛问许妄：“你现在都住哪？”

“朋友家。”许妄回答的隐晦，不想让于瑛知道自己住在谢林一那。

于瑛也没有多问，就说了一句：“回来住吧。”

回来吧。

她在低头了。

许妄听懂了于瑛的意思，没说话，半晌才回来一个字：“嗯。”

她给谢林一发短信，叫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她晚点过去拿。

那边电话很快就打来，许妄没接，挂了。

谢林一大概是猜到了许妄不方便，也没有在打回来，末了给她发了微信，说他到时候送到许妄家楼下。

她没拒绝。

一路上都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一片喜洋洋的气氛，街上的零星的人也都穿着红色的外套，要么就是红色的饰品，只有她们一身黑色，突兀的要命。

谢林一拎着行李箱站在楼下，他也穿了一身黑色，和她一样。

许妄看到他，走了几步，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来，小声说：“行李箱就放那儿吧。”

谢林一没明白她的意思，拉着行李往前走一步，许妄就往后退一步。

他皱眉问她：“许妄，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妄低眸，喃喃道：“我刚参加完丧事，晦气。”

她不是迷信的人，但是潜意识里知道，大家对这样的东西都是避之不及，不然为什么许真明那三个姐姐，在自己弟弟去世的时候都能有千万种理由推脱着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