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然后,她又在今天——不,昨天白天的时候,告诉了众人清净台的存在。
比起一直藏身在黑暗中的红线媪,荆白更信任点了三炷清香,就送了他一根红线,甚至还停了一夜“供养”的月老。
不过这个歌谣确实有些奇怪……什么叫“剪作两张”?“神仙压顶”又是什么意思?“红线一根系团圆”,要怎么样才叫团圆?
团圆的意思一般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可他和白恒一原本就在一起。
荆白默默注视着白恒一。
天色渐渐亮了,他的皮肤也逐渐恢复成了更接近人类的质地,荆白看着他被黑布遮住的双目,不由得在想……
白恒一的眼睛已经长出来了,却睁不开,这就不算是真正的复明。如果他完全复明,就是五感俱全,这算不算是一种团圆?
他专心地盯着白恒一看了许久,久到白恒一都察觉了他的目光。
他侧首感受了片刻,见荆白始终沉默不语,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思考歌谣的事情,因此道:“红线就不说了,那个神仙,我方才也在想。就是不知道到底指的是神像,还是月老。”
荆白犹自盯着他的眼睛出神,白恒一顿了顿,去握他的手,温声道:“不如我们回去再瞧瞧?”
明明他自己才是那个长出了眼睛,却依然被束缚着的人,他的语气却极平和,倒像是在安抚荆白一般。
被他握了一下,荆白才回过了神,正要说话,白恒一的头忽地偏了一下。他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动静,把荆白往身边一带,说:“小心……是有东西过来了么?”
荆白被他拉得退了一步,顺着他侧头的方向看去,才见到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骨碌碌滚了过来。
不偏不倚,正好滚到白恒一的脚底。
荆白微微低头,一眼便看清了这圆咕隆咚的球状物是什么。
白恒一也听出那东西停下了,听动静,似乎就在脚边。
他见荆白没有反应,便准备自己伸脚去试探。谁知荆白这时忽然出手,猝不及防地把他往后薅了一把,白恒一目不能视,不由得整个人往后一跌。
“什么东西……”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退了两步:“诶,荆白?”
荆白神色冰冷,目光从地上的物件上不带感情地掠过。
那是个头颅,虽然只是纸人的头颅。
灵棚的火那么大,没给它全烧成灰,也只剩下个基本的形状。
圆脑袋的大部分已熏得漆黑,只有眼睛的部分还能看见,或许是因为红线媪未曾给它画上眼皮,因此还大大地睁着。
也不知道怎么,不仅没烧尽,还精准地滚到了白恒一的脚边。
当然,现在是荆白脚边了。
白恒一犹在疑惑,荆白面上却是不动如山。他盯着地面上的东西,眼神如此冷漠锐利,像一把开了刃的神兵:远远看着,只觉雪亮锋利,被迫直面时,才觉出那种刺骨的冰冷。
他根本不等白恒一走回来,径直一脚碾了上去,正中那双闭不上的、怨毒阴森的黑眼仁。
纸做的颅骨,哪怕再经烧的材质,在火里烧了这么许久,也烧得脆了,又怎么经得起荆白毫不留情的一脚。金童的圆脑袋当即被踩得四分五裂,变作他鞋底的一团黑灰。
白恒一走过来时只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十分不解,却苦于看不见,只能茫然地问荆白:“什么情况?”
荆白移开脚尖,随意地踢散了地上的碎片和黑灰,任由其散落荒野,顺便攥住了走近的白恒一的指尖,非常平静地说:“没什么,风刮过来的垃圾罢了。”
“真的假的?”白恒一显然不太相信,但他一个盲人,被荆白拉着,也只能转过身,往回去的方向走。
荆白抓着他,将灵棚焚烧的焦黑废墟留在身后,语气平淡无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恒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荆白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真名这个不算——”
白恒一侧过脸,冲他笑了笑,荆白看出一点狡黠的意味,听见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可没说啊,是你自己说的。”
荆白:“……”
白恒一听他不肯说话了,猜他多少有些赌气,晃了晃荆白被他握着的手掌,还没开口,嘴角已经先弯了起来。
他笑眯眯地正要再说话,就听荆白忽然说:“除了这个名字,也没有了。”
白恒一怔了怔。太阳还未升起,但天色已经渐渐转亮,皎洁的晨光照在荆白身上,他注视着白恒一的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干净。
“除了这个名字,别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也没有其他再瞒着你的事了。”
对荆白来说,他确实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因此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白恒一却忽然愣住了。
他的眼睛被黑布遮着,荆白却瞧见他的嘴唇和下颌似乎都在微微发抖,好像荆白这句话忽然触动了什么,让他心潮澎湃,难以自制地震颤。
“可是……”荆白感到白恒一握紧了他的手,他好像在努力克制什么,握得荆白的手都在发痛,最后
却只说:“可是我——我能说的太少了。”
荆白的眉头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不止一次表明过态度,但白恒一好像总是很在意这件事。他这次终于忍不住道:“你说不出来的话,我们早晚都会查出来的。而且,就算触犯禁忌,也只疼在你一个人身上。”
“如果你都没觉得这件事不公平,为什么又觉得我会在意?”
白恒一这下终于不说话了,荆白反倒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