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这点光线倒不至于影响睡眠,何况他睡眠质量向来很好。
荆白上床躺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他平时虽然谨慎,但也不至于这样如履薄冰,但在这个房间里,他心里那根弦好像一直绷着似的,始终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他和衣躺下,被子不算很厚,但加上棉衣就足够暖和了。
他闭上眼睛,排空脑中的思绪,试图让自己尽快入眠。正在将睡未睡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很轻微的声音。
那声音离他很近,沙沙的,像春蚕吃桑叶的声响,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爬动。
荆白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没有立即睁开眼睛,更没有作声,专心致志地听着,在心里估算着那响动和他的距离。
并不远,但也不是近在咫尺……
那声音偶有停顿,但距离却一直没有变近,也没有消失。
荆白默默听了一息,在黑暗中,他静悄悄地坐起身来,穿上鞋,无声地走向声音的来处。
不是别处,正是那一张有着大片空白的绢面屏风。
离得越近,那声音越清晰,却没有停止。
荆白屏气凝神,走到屏风前。借着窗外的微光,他终于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事情。
那沙沙的声音,不是虫豸在爬动,而是用毛笔写字的声音!
那字样也不知道如何出现的,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空中甚至也没有笔,但是黑色的字样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的绢布上,还伴随着落笔的声音。
它写得很快,字体更是潦草,笔画之间相互黏连着,好像很着急似的。
荆白离屏风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可雪地映照过来的光线原本就不甚明亮,再被窗纸过滤一遍,更是所剩不多。屏风上的字还是黑色的,他实在是看不清。
荆白想起窗台上还有个油灯,他走过去,拿一旁的火折子将油灯点亮,想借着这光看清楚屏风上的字样。
然而,就在油灯昏黄的灯光亮起的一瞬间——
落笔的声音消失了,甚至连荆白方才看不清的几行字都不见踪影!
屏风上能看见的,依旧只有寥落的山水和孤独的渔夫,还有大片大片的留白。
荆白愣了一下,他反应极快,拿着油灯走到屏风前,一手照着绢布,一手在方才看见写字的地方细细摩挲。
可绢布不管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是雪白干净的。别说字样了,连丁点笔墨的湿痕都没留下。
荆白对着眼前的留白静了片刻,忽然轻轻吹了口气,油灯应声熄灭。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时,那熟悉的、落笔的沙沙声竟又响了起来!
果然如此。
荆白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将脸凑近屏风,直到鼻尖都几乎要碰到绢布上,鼻端的空气中亦充满了奇异的墨香气味,也仍是看不清屏风上的字。
房间里的光线还是太暗了。
如果只能依赖自然光,难道要等到天亮?
可是……天亮以后,这些文字还在吗?
荆白有种感觉,这些文字恐怕在白天也是看不见的。但现在的光线,即使他凑得这么近,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墨痕。哪怕再多一点点光亮,或许就能看清了……
等等。
荆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除了油灯,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光源!
他没多犹豫,立刻走到门口处,摸索着从钉子上把灯笼取了下来。
取灯笼时,他心里也是有些犹豫的,这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灯笼的亮光和油灯的亮光有什么区别吗,甚至它也是需要火折子来点燃的……
沙沙的写字声还在继续,荆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咬牙将灯笼点亮。
蜡烛的亮光虽然微弱,在黑暗中却又变得显眼起来。荆白这次有意放慢了动作,所以听得很清楚。
他擦亮火折子的时候,落笔声是停了一瞬的;可当灯笼点亮时,沙沙声却又响了起来。
灯笼的光和油灯的光竟然真的不一样!
荆白心中一惊,他下意识地盯着手里的灯笼,里面的白蜡烛映出一团暖光。
他盯着这团光多看了几眼,除了光线比油灯暗些,实在看不出区别,便只好提着灯笼,快步走回屏风背面。
这时落笔声已经停止了,那看不见的人好像已经写完了所有内容。
写字的声音消失让荆白心中紧迫感更甚,提着灯笼,昏黄的光照着雪白的绢面,凝视着上面淋漓的墨迹。
字迹潦草难认,甚至还大小不一,荆白看得十分吃力,只好一边努力辨认,一边在心中默读。
方入府,蓑衣郎。
衣不暖,食不香。
坐船上,湖中荡。
勤打捞 ,劳作忙。
叮叮当,心不慌。
得重赏,喝香汤。
搅一搅,喝光光。
穿新衣,入内堂。
高高坐,无忧惶。
这似乎是一段歌谣,念上去琅琅上口。只是字迹很不整齐,上面有的字大,有的字
小。
荆白对比了整段话,最大的两个字是“香汤”,上面甚至还重重画了个圈,应该是表示强调的意思。
香、汤。
是指他们入府以来闻到的那股肉香味吗?
荆白把脑海中将这段话整理了一遍,听上去,这像是个有情节递进的故事。
刚入府的“蓑衣郎”吃不饱穿不暖,后来因为勤奋劳作,得到了“奖赏”,喝到了“香汤”,穿上了新衣裳,还进了“内堂”,从此高坐内堂,再无忧惶。
这算什么,一个古代的励志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蓑衣郎”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