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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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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你听说了吗,二狗子被放出来了。”

乙:“二狗子?那是谁?”

丙:“就是五年前因为典妻拒不悔改,被抓的那个赌徒。”

乙:“哦……原来是他,这种人就应该处死,还放出来不是祸害人吗。”

丙:“话不能这么说,他婆娘一个人拉扯孩子,还要赡养父母,挺不容易的。如果他能洗心革面……”

乙:“嘁……指望这种人洗心革面,那不如指望河水倒流。”

“他婆娘虽然不容易,但朝廷分了五十亩地给他们家,父母身子骨还硬朗能帮衬着干活。”

“两个孩子也快拉扯大了,苦点累点日子还能过得去。”

“现在他出来,指不定怎么祸害一家子呢。”

丙:“哎,谁说不是呢。”

甲:“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七舅姥爷他三外甥的小舅子的连襟的兄弟,在衙门当差。”

“据他说,乡令放话了谁再敢和二狗子赌,就让差役天天去查谁家。”

“还给了二狗子婆娘一张条子,以后他们家他婆娘说了算。”

“还给他的两个儿子特批,如果他再敢胡闹,允许两个儿子把他捆起来送官。”

乙:“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他婆娘也是可怜人啊。”

甲、丙都附和的道:“是啊,也就朝廷禁止典妻,还给百姓分地,要不然她婆娘早就被折腾没了。”

“新政好啊,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尤其是那个摊丁入亩……要搁以前,咱们这些泥腿子不是干活就是服役,哪有时间在这里闲聊。”

更多的人加入他们的讨论,述说着新政的好。

在隔壁桌,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单独坐在这里,他面上平静,心中却情绪翻滚难以平静。

少年正是游历天下增长见闻的叶云流。

对于新政,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更确切的说,作为士绅阶层,他受身边人的影响,曾经对新政多有不满。

但他的曾祖父叶兑却是新政的坚定拥护者。

认为是万世之法,大明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也因此,叶兑对于曾经当了儒家帮凶,针对陈景恪的事情,充满了懊悔。

如此大才,自己竟然为了利益去针对。

实在是晚节不保啊。

叶云流却很是不解。

周围人都说新政不当人,与民争利,损害百姓利益。

叶家自身也是新政的受害者,受到的约束更大了,缴纳的赋税也变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曾祖父为何还要说新政好呢?

于是,叶兑就全面为他剖析了新政。

他那位便宜老师方孝孺,也经常从朝鲜王国寄信回来,帮他解答各种疑惑。

让他对新政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家国天下的概念也逐渐形成。

然而叶兑自己对部分政策的认识也很有限,甚至无法理解。

比如放宽对人口的限制,增加了社会不稳定因素,导致各城市犯罪数量剧增。

他不明白,这么明显的危害,朝廷就看不到?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反对,而是采取观望的态度。

他对叶云流的解释是:“从既往的政策来看,朝廷是有全盘计划的。”

“现在我们没看懂,可能是因为作用还没有显现出来。”

“多观察,过上几年还是看不到作用,再反对也不迟。”

叶云流虽然年轻,却也很认同这个观点。

多观察,谋而后定,就算反对也能有更充足的证据。

去年叶兑寿寝正终,临走前还特意叫来一群见证人,提前为叶云流加冠。

并当众宣布,让他守孝半年,就启程去朝鲜王国找方孝孺进学。

还叮嘱他不要直接去,一路上多走走多看看。

古代对丧葬看的非常重,作为最受器重的曾孙,叶云流是要守三年孝的。

但他现在正是进学的年龄,在家耽搁三年很可能一生就耽误了。

叶兑提前做好布置,他在孝期外出求学,就是遵守曾祖遗命,是合乎规矩的。

可以说,叶兑把一切都提前给他规划好了。

叶云流对曾祖的心思了解的更清楚,他不是怕自己耽搁了学业,而是怕自己跟着这群儒生学歪了。

事实上,深受曾祖和老师影响,他对那些名士大儒也很不以为然。

学问确实很深厚,但带着一股浓浓的腐朽味儿。

这一点,从他们对新政的态度就能看的出来。

摊丁入亩的好处,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偏偏士绅们就反对诋毁。

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罢了。

满嘴的道德文章,肚子里全是男盗女娼。

所以,在守孝半年之后,他就遵照祖命出发,一边游历一边前往朝鲜王国。

前几个月,他游历了南方几个

主要省份,深入基层去观察新政的情况。

小时候他曾经跟随曾祖父去过乡下,当时见到的景象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田里的庄稼生长的很壮实,百姓工作也很勤劳。

可是大家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行人脸上也大多挂着愁苦,沿途遇到的村庄也一副破败景象。

这种反差让他很不解,明明庄稼生长的那么好,百姓也很勤劳,为何大家日子还很苦呢?

叶兑告诉他,赋税太重。

南方几省的赋税,是其余地方的两倍多。

他不明白,同样是一个国家,为何税率不一样?

叶兑的解释是,因为这里的百姓当年支持张士诚,这是对他们的惩罚。

年幼的他觉得好像没毛病,但又好像很有问题。

当初支持陈友谅的省份,赋税也很正常啊,为何就支持张士诚的地方赋税重?

他问过好几个人,得到的回答大多都是,皇帝更痛恨张士诚。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意识到不对。

同样是一个国家,如此区别对待,岂是正道所为?

他立志,长大从政了要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还没等他长大,朝廷先进行了税改,全国统一税率了。

而且还进行了一系列的减税。

表面看田税增多了,但苛捐杂税全部废除,百姓缴纳的总体赋税变少了。

时隔数年,再次游历农村,看到的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百姓同样辛勤劳作,但身上的衣服几乎看不到多少补丁,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进入村子里面,到处都是织布机的声音。

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晾晒着纺好的线,织好的布。

村中央还有前来收购布匹的商贩。

普通百姓不会问那么多缘由,他们只知道现在布匹很值钱,价格比以前贵了一倍还多。

只要将布织出来,在家门口就能卖掉。

赚取的钱财,可以供一家的开销。

但叶云流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海贸兴起。

大明产的丝绸、棉布、瓷器、茶叶等等,供不应求。

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将棉布运送到县城,价格会比商贩收购价高出五成左右。

叶云流就将此事告诉了当地百姓。

本来他以为,大家会很感激他,然后去县城卖货。

毕竟那可是高出了五成的价码啊。

然而结果却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百姓要么不相信他的话,要么将信将疑,要么相信却无视。

这个结果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百姓如此辛苦,不应该很重视自己的劳动成果吗?

为什么不愿意多走几十里路,去卖更高的价格?

要是觉得自家布匹少,不值当跑一趟,可以几家合在一起去啊。

等了解过真正原因,他沉默了。

百姓习惯了被束缚在当地,几十里外的县城,对他们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

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以至于现在朝廷放宽了人身限制,百姓依然不敢走出去。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朝廷会放宽人身限制了。

就是要打开百姓的视野,让他们走出去,不至于和现在这样被一个小商贩剥削。

而且他隐约有一种感觉,朝廷肯定还有更深的用意,只是他还无法参透。

接下来他去了更多的地方,见识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看到了汉蛮和平相处,看到了百姓安居乐业,看到了血吸虫被逐渐治理。

走过的地方越多,对新政的认识就越深。

很多以前无法理解的问题,也都有了答案。

前段时间,他终于跨过长江趟过淮水,进入北方地界。

又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

贫穷,但精神上更加积极饱满。

那种感觉,都不需要用语言交流,只看精气神就知道,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叶云流虽然年轻,却知道这种叫希望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这一切无不说明,他们对朝廷非常满意,相信通过努力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

而且他发现,北方百姓普遍更加忠于朝廷。

一开始他以为,是朝廷在南方打击宗族势力导致的。

北方动乱数百年,早已破败不堪,更没有什么宗族势力。

与之相反的,南方相对太平,到处都是宗族势力。

朝廷接连打击宗族,北方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南方就不一样了,大大小小的势力打击了好几遍,百姓心中有所不满是很正常的。

但深入了解之后他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对于当前的生活,不论南北方的百姓,普遍都很满意。

南方百姓的会说:我们终于过上应有的好日子了。

北方百姓的会说:我们终于过上好日子了。

看似差不多,但深思却发现,内核完全不一样。

南方更加富庶,百姓认为过上好日子是应该的,过不好就是朝廷政策有问题。

北方更加破败,百姓的日子但凡有所改善,就会非常感激国家。

这两种想法没有什么对错高低之分,只不过是环境使然。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真实写照。

这个感悟,让叶云流对很多问题,有了截然不同的理解。

很多看似奇怪的政策,他也终于理解了背后的深意。

对于设计这些政策的人,更加的敬佩。

此时,坐在一个街边酒馆,听着一群庄稼汉讨论国家新政。

再次让他感受到了南北方的差异。

南方人多关心商业,关心文化。

百姓闲聊的时候,话题更多的是什么东西价钱好,谁家的孩子进学了,哪家的孩子有天份。

北方的百姓更加关注国家政策,讨论新政是很普遍的事情。

对于战争关注度也很高,哪里打仗了,胜负如何等等。

再有就是讨论农垦,谁家的庄稼好,应该怎么种之类的。

这也同样是地域差异造成的。

南方承平已久,更加的富庶,百姓多关注赚钱、关注文教。

北方的经济比较单一,就是靠农业,且面临草原边患,自然更关注政治和农垦。

这种差异看似不重要,实则对政策的影响非常大。

如果统治者不了解这些,在制定政策时候不加以考虑,很容易出现问题。

北方施行的很好的政策,到了南方就不一定适用。

南方很好的政策,到了北方就水土不服。

不过比起这些,他觉得更加紧迫的,是消除南北方差异。

长此以往,恐怕南北之争会愈演愈烈,不利于大明的长治久安。

就在他陷入头脑风暴的时候,壮汉丁路过喊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闲聊呢,快去看热闹去吧。”

甲:“有什么热闹?”

丁:“徐家……就是魏国公府在卖地呢,整整七万亩,就只留下四千亩,其余全卖了。”

乙震惊的道:“什么?为什么要卖地?”

丙明显不信的道:“咋可能,他们家可都是上好的良田,水渠都修到田头的,怎么可能卖。”

甲也同样表示不信。

叶云流也不禁愣住了,魏国公府卖地?假的吧?

他连忙收起发散思维,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丁得意的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朝廷颁布了一道新法令,叫什么楼梯收税……”

众人一脸疑惑。

叶流云心中一动,说道:“阶梯性收税,田越多缴纳的田税就越高。”

丁:“啊对对对,小郎君一看就是读书人,懂的就是多。”

乙催促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丁就将阶梯性收税详细的解释了一下,然后道:

“……魏国公有四个儿子,就留了四千亩地,别的都卖了。”

“现在正在城东售卖呢,衙门的人也在,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丙更加的疑惑了:“阶……阶梯性收税……不是把大户都得罪了吗?好好的朝廷为啥要这么做?”

甲自得的道:“肯定是打击大户,这种事情朝廷已经干过很多次了。”

其他人也都很认同这个观点,限制一千亩地,可不就是打击大户吗。

叶云流忍不住说道:“朝廷这么做是为了抑制兼并,帮助百姓保住自己的土地。”

甲见有人反驳,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限制大户,和我们百姓有什么关系?”

叶云流耐心的解释道:“大户想强买强卖普通百姓的地,哪个百姓能反抗的了?”

众人都不禁点头,好日子还没过几天,他们可是很清楚大户的手段的。

叶云流继续说道:“朝廷限制大户只能有一千亩地,他们还会挖空心思去抢夺百姓的土地吗?”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就兴奋起来。

“好啊,好啊,真是太好了。”

“朝廷对咱们老百姓真是太好了。”

“不但给我们分地,还想办法保护我们的地……”

“真希望陛下能活一万岁,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是啊,还有太子和太孙……”

“嘿嘿……太子太孙都是贤君,咱们百姓至少能过百年的好日子啊。”

“是啊是啊,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啊。”

越说众人就越是兴奋。

叶云流其实也有同样的想法,太子太孙都有贤名,大明盛世可期。

阶梯性收税,他也是前几天在酒楼听说的。

当时很震惊,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政策是真的绝妙。

如果真能施行下去,历朝历代都无法解决的土地兼并问题,真可以在大明得到有效缓解。

对于陈景恪这个救命恩人,他更

加的敬佩。

恨不得前往洛阳当面讨教学问。

但他不敢。

一来是觉得自己学问不够,去了就是献丑。

二来是当初毕竟得罪过对方,别人不追究就算了,自己哪还有脸去别人身前转悠。

等到了朝鲜王国,跟着老师学习几年再说吧。

老师和陈景恪关系莫逆,有这层关系,自己在主动道歉,想来对方会原谅自己的。

不过比起自己的事情,他更关心新政,于是找了个空挡插话问道:

“阶梯性收税受损最大的就是勋贵和官僚士绅,他们没反对吗?”

丁一脸兴奋的道:“怎么可能不反对……文官都反对,武将支持新政。”

“据说两派在朝堂上都打起来了,陛下一口气抓了好几十个当官的,全都打入诏狱了。”

“武将们为了证明自己对新政的支持,都在分家卖地。”

“不只是徐家,隔壁乡的汤家、冯家……好几十家都在分家卖地。”

丙激动的一拍桌子,说道:“说的通了,说的通了。武将都是和陛下一起打天下的,自然支持陛下。”

然后嫌弃的道:“文官……哼,读书人最没良心。”

说完他才想到旁边的叶流云,尴尬的道:

“郎君莫要误会,我说的是他们,没说你。”

叶流云哭笑不得,只能假装没有听到。

但心里却再次翻腾起来。

文官反对他不意外,可勋贵为何会如此支持新政?

而且还不是口头支持,新政才颁布几天,估计朝廷还没有拿出具体的章程。

他们就已经开始卖地了。

还不是一两家,而是几十家。

这还是凤阳一地,别的地方呢?

朝堂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他恨不得飞到洛阳,亲自去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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