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黄泉奈落（二）

兽潮两百年一遇, 八大主城中一直有传闻兽潮由堕神者操纵。

堕神者是不洁的信徒，他们在黑暗中觊觎着神明，如同窥伺猎物的猎人, 静静等待着将虚弱期化为人形的神拉入无底的深渊, 然后趁机篡夺神位, 最后引发动乱。

例如饥荒、干旱、洪水、兽潮。

这一次的兽潮相比以往格外来势汹汹, 他们扎堆聚集在南部的沼泽森林, 于一个月圆之夜突然对盟军驻扎的不丹小镇、塔利亚小镇发动了迅猛的攻势。

前线兵力折损过半，联盟委员会逼不得已下令八大主城调令各自学院的学生补充兵力，鼓舞士气, 其中当然包括神殿的神选者。

临行前，科尔文主教在神殿中举行洗礼仪式。

神选者挨个守在祈祷室的门外。

咔嚓一声门响了，戈雅从里面走了出来。

“博格。”他看向在一旁翻阅书籍的金发青年，唤道：“主教说到你了。”

博格冷淡地点点头, 将书籍放在木椅上，抬脚走了进去。

偌大的祈祷室由半圆的圆形穹顶笼罩，穹顶用彩色琉璃修筑, 每逢晴天便反射着如霞光般耀眼烂漫的光晕，将空荡荡的室内渲染地犹如神境。

青年的脚步声在祈祷室内格外清晰。

博格攥紧手指, 垂下眼眸盖住眼中一丝紧张。

“来了呀。”

科尔文主教的声音沙哑，乍一听像是茅草屋里面妇人用了数十年的缝纫机, 吱吱呀呀作响。

在洁白大理石修筑的高达三米的神像旁，科尔文主教带着半面金丝边眼睛，正在红木制成的讲台上拿着放大镜研究神降下的神谕。

听见博格开门的声音，他放下放大镜，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科尔文主教轻轻挥动魔杖，一刹那, 整个祈祷室骤然变了样，除了科尔文主教站立的圆台在缓慢上升，木质的地板向下坍陷，化为清澈的温泉水，堪堪到青年的腰线。

这是神为他的后继者赐下的圣泉水，用途是能够检测信徒内心的杂念，欲念越重的人，在这水中愈发寸步难行。

“慢慢走过来，我的孩子。”

科尔文主教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让我看看你是否心无杂念。”

除了初次进入神殿，主教很少让他们进入圣泉。

博格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这次，也只是针对他的考验罢了。

博格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缓缓握成拳。

他清俊的面庞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博格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极为有力坚定，看不出有任何拖泥带水之意，周围的泉水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一条在普通不过的溪流，而他要做的只是迈开脚步淌水而过。

然后走到对岸。

最后一步，博格迈上科尔文主教所在的圆台。

“很好。”

主教眼里含着赞赏，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学院里有一些不好的传闻。”

“有人告诉我，你和一个不知来处的少女走得非常近。”

“不过是欣赏她出色的元素感召力。”

青年的声音依旧淡薄，从容地接话道：“主教，难道你在因为为了莫须有的传言而怀疑我。”

科尔文主教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这次去塔利亚小镇，多多关照莉塔那孩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莉塔又是个单纯天真的性格，别让她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欺负了。”

“难道莉塔还比不过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乡下姑娘吗？”

主教的话里含着深意。

博格走出祈祷室后，莉塔正在外面等着他。

“博格哥哥。”

她迎了上去，脸上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主教没有为难你吧？”

博格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他不太喜欢和人靠近。

“是你告诉主教这些话。”

他的语气很平静。

不是疑问句。

莉塔一瞬间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我、我、也只是关心你……我没想到、主教会这么想……”

“博格哥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博格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低着头不安的少女。

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青年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礼貌而疏离地说道：“不怪你，我想先去准备一下临行前的东西。”

他向着走廊光照耀不到的阴影处走了过去，渐渐消失在阴影中。

莉塔不甘地咬紧嘴唇，剁了跺脚。

都怪那个女人。

她心中浮现了邪恶的念头。

可是没关系。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生，她真的能在兽潮中游刃有余吗？

另一边——

在莉塔看不见的地方，远离了主教的视线，青年放下全身的戒备，靠着墙一下子就坐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低下头看了一眼。

手掌里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血液滴滴答答顺着他掌心的纹路向下滑落，在地上晕染成一个小小的圈。

博格深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墙壁终于让他充血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努力将脑袋中眩晕的感觉驱逐出去。

刚才在圣泉中，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