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子航
宁欣将那个纸袋接过来翻了翻, 里面是一张指骨的X光片子，还有一份验血报告。
“你说的其他的，市医院说检查不了, 那机器只有京城才有。”
不等她问，许绍年就语气低沉的回答。
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沮丧。
“没事, 这样就可以了。”宁欣出声安慰道。
“小安的情况比我想的要好一些，而且她现在年龄还小，好好调养, 再将饮食与运动相结合, 身体很快就会有一个大的改变。”
“就是，”宁欣看向许绍年：“我昨天跟你说的让小安搬出来和你住的话, 你最好慎重考虑一下。”
“我知道了。”许绍年垂下了头, 努力掩饰住眼底的愤怒和无奈。
昨天晚上从宁家回去，他就把小安抓住, 让她说说这几年在赵林家过的日子。
开始的时候小安对这个话题很是回避, 甚至抗拒。
在他的再三追问之下，小姑娘哭了。
可无论许绍年怎么问, 最后只问出了一句：“赵青欺负我。”
赵青是他们姐夫赵林的妹妹，比小安大一岁。
小安在赵家住的时候, 和赵青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
许绍年再也没有从妹妹口中问出一点儿有用的讯息, 可越是这样, 他的心情越沉重。
小安只有十四岁, 而且明显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能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受了欺负的情况下，被亲哥追问, 还要为欺负自己的人守口如瓶？
想到这儿, 许绍年的眸光变得更加的晦暗了。
“小安这几天拜托你照料了。”片刻后, 他收敛心神, 对宁欣说道。
“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对了，许绍年，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趁他还没走，宁欣赶紧把昨天胡云平说的那些话捡能说的和他复述了一遍。
然后又说：“要是这样的话，那装修我暂时就不做了，课桌椅也暂时不用买。只是，许绍年，我还想拜托你一点别的事，不知道行不行？”
“你说。”
宁欣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已经写好了的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需要准备的一些东西，我写了两份，一份给你，一份我哥拿去了。我想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打听打听这上面的东西哪里有卖的？作为回报，小安身体的调养交给我，食宿还有药材全部免费。”
许绍年原本正拿着她那张纸在看，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
他深深的看了宁欣一眼，这才问道：“你和谁都算的这么清？我记得刚才你还说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啊！”宁欣看着他，神情极为坦荡。
“可越是朋友越要算的清楚些。大家清清爽爽的打交道，没有负担，没有纠葛，这样才能处得长久，你说对吧？”
许绍年不由得又一次打量起了面前的姑娘，越看越觉得她和一般人不一样。
他不明白宁欣脑子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或者是跟她那出身神秘的师父有关？
虽然对她的想法不能苟同，可许绍年想了想，一时半会儿，居然也找不到能反驳她的点。
他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行。那回头小安花了多少钱，你也给我列个单子，我照单子付给你。”
看宁欣要拒绝，他一本正经的望着她，语气中却带出了几分调侃：“你说的，大家清清爽爽打交道，才能处得长久。就按你说的办。”
许绍年拿着那张纸离开了，宁欣回到了厨房。
前几天她逛早市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人在卖海石花。
那人拿了一个帆布袋，里面装了大半袋子海石花，蹲在街道的角落里。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却连看都没有人朝他的袋子看一眼。
海石花这东西，在新南这种内陆城市实在是太少见了。很多人可能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东西，更别说知道怎么吃了。
而且，那人的海石花可能因为倒手了好几次，卖的价格还不便宜。一斤就要一毛钱。
在这个几分钱就能买一个大西瓜的年代，一毛钱就买那一点还不知道怎么吃的海草？
可想而知，他的生意并不会好。
何止不好，应该压根就没有开张。
可宁欣看到这，却像是见到了宝贝。
在望到它的那一瞬间——果冻，凉粉，凉拌石花菜……
若干个菜谱已经在她的脑子里打转。
最后，宁欣用了一块五毛钱将那人一大口袋的海石花菜全部买了回来。
宁欣原本是准备用这石花菜好好的给庄阿姨他们做几道好吃的，结果这几天家里事情多，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处理它们。
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终于腾出了一点时间洗净，泡发了一部分。
然后今天一大早，就交待给了奶奶，要怎么煮，怎么过滤……
所以，这会儿她和许绍年说完话走回厨房的时候，奶奶那边基础工作已经差不多做完了，就等她开工。
宁欣今天想做的是西红柿果冻。
昨天晚上奶奶去逛晚市，买回来了几个又大又红，还超级甜的西红柿，当时她就动了这个念头。
反正她现在有粉碎机了，又不用再亲手剁，可以做的点心选择面就大多了。
宁欣将洗好的西红柿切十字花刀，然后切口朝下放进滚水锅里烫三十秒，取出剥皮。随后她把剥完皮，切成小块的西红柿碎放入粉碎机打成蓉。
紧接着，她拿出了一个滤网，将打碎的果蓉接连过滤了好几遍，直到将果肉渣全部过滤干净，盆中只剩下细腻的果汁。
宁欣从柜子里拿出之前用话梅自制的话梅粉倒入果汁里，再加糖调味儿，直到调出又酸又甜，开胃至极的味道。
然后她把调好的果汁倒进前些日子专门让哥哥找人赶造的方形模具里。
与此同时，又招呼奶奶把那边煮好，过滤干净的海石花汁也倒入模具，和果汁一起搅拌均匀。
做好这些之后，再把模具放入自制的冰箱内，宁欣要做的事情差不多就告一段落了。
“奶奶，你打点糖粉出来吧，大概一个小时果冻就做好了。到时候你把它们切成小块儿，然后再外面滚上糖粉。我先带着小安去把中午菜买了，要是回来早我就帮你一起弄。回来晚的话……”
“哎呀，你怎么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啰嗦？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吧。这点事儿我干的来！”
不等孙女说完，宁老太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往外撵人。
昨天，孙子孙女就将小安的情况跟她说了。
听说这孩子长这么胖的原因是因为身体有病，老太太心疼的很。
更何况她对许绍年的印象非常好，小安又是许绍年的亲妹妹。
所以对于这孩子来家里借住没有一丁点反对的意思。
孙女昨天晚上专门跟她说，今天要带着小安一起出去转转，看看市场上有什么适合给她调养身体的食材。老太太生怕她再不出门，那些卖菜的人都收摊了！
“走走走，赶紧走，这些活儿不用你管。看有什么好吃的，多给小安买点，小小孩子，可怜见的。”
从爸妈离开，小安这些年都没有听过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话了。
那种来自于长辈的疼爱，让小姑娘眼睛立刻变得亮闪闪的。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感激的望着宁老太，眼中全是孺慕的光。看得老太太心都快要化了，忍不住伸手在小丫头胖乎乎的脸上摸了摸。
这一摸，似乎发现手感很好，老太太“咦”了一声，又摸了摸。
小安脸都羞红了。却还乖巧的站在那儿，躲也不躲，一副任取任求的模样。
看得宁欣要笑死了。
“行了行了，别欺负小孩儿。奶奶，记得果冻给我们小安留一点，可别全卖了！”
她笑着推开了奶奶的手，交待了一声，这才拉着小安一起出了家门。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宁欣听到小安似乎哼了一声。
她转过头，望着她：“你说什么？”
小安的脑袋垂得低低的，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宁欣停下了脚步。
她用两只手抚住了小安的脸，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然后就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逼迫眼神一直躲闪的小安不得不与她对视。
“小安，有什么想说的，你要大声说出来。这样别人才能听得到。你说的这么小声，别人听都听不到，那这句话说出来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听她这么说，小安咬了咬下唇。鼓了半天的勇气才终于说了一句：“姐姐，你能教我做刚才那个点心吗？我可以让我哥哥给你钱。我想学会了，将来做给我姐姐吃。姐姐身体不好，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当然可以，我也不要你哥哥的钱。”宁欣很干脆的回答。
她想了想，追问道：“小安，你假期是不是没有什么事做？”
小安点了点头。
“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帮姐姐干活？其实也不用干什么复杂的，就在厨房帮我们一下，另外奶奶卖凉茶的时候，给她打打下手。你愿不愿意？作为回报，我做的点心你想学哪种都可以问我，另外，我按天，按你工作的强度给你发工资，你看行不行？”
“不要工资，行，我愿意！我会干的，奶奶做的那些活我都可以干。姐姐，我会好好做的！”
小安怎么也没有想到，宁欣会愿意让她帮忙干活！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小安不缺钱，从哥哥返城回来之后，她就有钱了。
可是她喜欢做厨房里的那些事，面对锅碗瓢盆，她觉得比面对人的时候，心里要踏实。
刚才看宁欣做那个点心，红艳艳，香喷喷的，光看就知道很好吃，小安心里就特别的惦记。就老忍不住的想，要是自己学会了，能做给姐姐还有哥哥吃，那该多好！
所以，这会儿她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了。
而宁欣之所以做这个决定倒还真不是因为自己缺人手。
再缺人手她也不至于雇佣童工。
那天她就发现，这姑娘在干活时候的状态，和她与人打交道时的状态是不一样的。似乎干活时候的她要更充满自信一点儿。
很自得其乐。
除了帮小安调养身体，宁欣想趁这段日子帮这孩子把心态调节一下。
虽然她并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也没有把握能帮孩子调整多好，但总可以试一下。
帮奶奶一起卖凉茶，那就必须与人打交道。
就算只帮着倒茶，收钱找钱，也总有和人说话的机会。
多和人说说话，沟通沟通，慢慢的，那不敢与人打交道的习惯总能掰过来一点。
小安还是个孩子，可塑性那么强，宁欣觉得她改变的机会有很大。
因为宁欣的这个建议，顿时将她和小安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小安抢过她手里拿着的竹篮，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还期待的，一次又一次望向她。
宁欣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姑娘显然是想让自己拉着她的手。
不觉一阵好笑。
她伸手拉住了小安软乎乎的小手，牵着她一起去了距离家里两条街以外的，比较大的那个自由市场。
这是小商小贩们自由形成的一个市场。
因为这周围的居民区多，还有好几个大厂的家属院，住户们手里有钱。
开始的时候只是周边村子的人跑到这里来卖一点家里自留地种的小青菜，或者自家养的鸡下的蛋。
结果当他们发现那些菜啊蛋啊的，卖的飞快，几乎一到就能被人抢空，一传十，十传百，慢慢的这里就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市场。
虽然现在还是以早市的形式，可是宁欣上次来就已经发现在靠近这个市场的街道两边，有一些住户已经开始改造房子。
就那种把靠马路的窗户改成门，或者扩大些与家里一间屋子接通那种。
她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要不了多久，那些改造后的房子就会变成一个个固定的摊位。
而这个市场，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有可能会越搞越大，越来越热闹。
这个年代，真的是处处有商机啊！
只要有胆子，肯吃苦，踏实勤劳，就一定能致富。
宁欣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宁欣带着小安先买了两根猪腿骨，然后买了一块冬瓜。在市场靠近街口的地方，她看到有人在卖莲蓬，还有莲藕，荷花，赶紧过去各买了好多。
直接就把竹篮给装满了。
看她买的这么多，卖家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大方的随手送了她两张荷叶做搭头。
“咱们再转转，要是没有什么稀罕东西的话，就明天再来。今天这些已经太重了。”
宁欣从小安手里去抢竹篮，小姑娘死活不松手。
无奈之下，宁欣只得和她一人提着竹篮一边，两人合力抬着往前走。
“那边有卖山货的，我们过去看看！”
绕出人群，没有走几步，宁欣就看到市场最外面新来了一个小商贩。
那人背着一个很高很大的竹篓，竹篓上面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露出的山菌。
他东西还没放下，人就被买菜的大姐大妈们给团团围住了，足以证明他带来的东西有多紧俏。
“走走走，快点，别一会儿被人家给抢完了。”宁欣看到这个场面，顿时急了。
小安也跟着她加快了脚步，俩人简直是小跑着过去，挤进了人群。
“这木耳怎么卖的？”
“笋多少钱一斤？”
“哎，你这蘑菇从来没有见过，叫什么啊，这要怎么吃？”
宁欣挤进人堆，压根都还没看见卖货的人，耳朵里就已经被那些询问的声音给塞满了。
听到那些笋，木耳，蘑菇的名字，她差点都慌了。这些都是在菜店永远也别想抢到的鲜货啊，没想到这个人全有！
“小安，你看着东西，我去抢。”
她果断的将竹篮往小安的手里一塞，轻装上阵，像是个泥鳅一样，顺着人缝就挤到了最里面。
“大叔，你这蘑菇咋卖？”
“小欣？”
宁欣连价格都还没问出来呢，就被那人一下子叫出了名字。
她懵呼呼的抬起了头。
“小欣，你咋跑到这儿来了？你不是生病了吗？你姥听说后，专门让我赶过来过来看看你，我还想着把这些东西卖了，然后就到家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