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面对这个人，他终究无法下手。欧治子是一个成功的铸剑大师，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剑客，但他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
‘他，，，是你的师父？’
闻讯赶来的章小天和白隐惊讶的看着两人，他们都知道剑奴，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客，三界之中根本没有对手，诛仙灭佛更是不在话下。没想到，这个欧治子，竟是他的师父。
剑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鲨，回忆铺展而来：
我七岁学武，九岁练剑。
师父告诉我他只能有一个徒弟，还说我资质平庸，注定一生碌碌无为。
我不明白，我明明还有两个师兄，难道师父老糊涂了，竟不识数。
师父是谁？
是神仙，也是魔鬼。
我十六岁时，终于理解了师父的话。
七把剑摆在我面前，曾经是有九把的，两位师兄分别取走了长虹和太阿。
‘剑奴，选一把剑，然后杀了你的两个师兄。’
七把剑都是绝世好剑，我想，杀人而已，这并非难事。
我的剑也有名字，他叫黑鲨。
两位师兄死的时候很安静，鲜血喷出咽喉的样子很美。就像微风吹拂的湖水，两片飘然落叶，荡起涟漪。
人死如灯灭，或许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死亡吧。
那天以后，师父便不见了。
我路过很多城市，看遍了山川大海。
人们不喜欢我的样子，更不喜欢我的剑。他们说我是恶魔，说我的剑是魔剑。
我只是杀了一些有必要死去的人。
一群和尚要杀我，一群道士要杀我，好像所有人都要杀我。
我并不喜欢杀人，却不拒绝。
我的剑也是。
不知从何时起，我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破庙里很挤，很难闻。
这一地的尸体有老有少，我都不认识，当他们高喊着‘正义’冲向我时，我的剑出鞘了。
我喜欢把人斩成两段，因为这样看起来很整齐。
庙里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了一地，弄脏了我的鞋子。
庙外还有更多人。
他们包围了我，把我当作待宰的羔羊，我却不以为然。
身处绝境的是他们，而不是我。所有人都逃不掉，因为杀了我，会有得到荣誉，我想他们注定会全都死在我的剑下。
名和利像是枷锁，这些除魔卫道之士，已被死死锁住。
但是我的剑高估了我，我快要死了。
从清晨到黄昏，又从傍晚到天明。屋外的人好像不怕死，前赴后继的冲向我。
我的上半身沾满了血，有的血是我的，有的不是。
我很累，觉得天地颠倒，日月无光，眼前模糊了。
‘孽畜，看剑！’
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师父一剑杀了我。
我的眼里充满了绝望，师父也来除魔卫道了。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师父也是。
我看着他们把我的身子砍得面目全非，又将我提起，插在我的前胸。
等等，我是谁。
我眼前看到的一切，竟然是剑的视角。
我成了我的剑，那么眼前这具被砍得血肉模糊的男尸是谁？
我努力想定下心神，脑中却嗡嗡作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他们想把‘我’也砍断。
最卖力的两人，竟是我的两个师兄。
原来我没有杀了师兄，师父也没有给我剑。
是剑控制了我，师父没有说过他只能有一个徒弟，也没有消失不见。
是我偷了黑鲨，逃出师门。
那些我认为有必要死的人，其实并不该死。我的剑渴望鲜血，我成了剑的奴隶。
可能真如他们所言，我是一把魔剑吧？
我发现周围的人能听到我的召唤：
‘得到我，你会变强。’
他们都很想变强。
道士剑锋一转，砍死了和尚。大汉双掌一拍，拍死了老翁。
人群疯狂了，所有人都想得到我，我被争来夺去。
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老人的手、青年的手，无数双手在我身上掠过，只是短暂停留。
我被大师兄提了起来，大师兄力气很大，握的我生疼。
‘哈哈哈哈，是我的了。’
这一刻，大师兄仿佛是屹立山巅的王者。
笑声中，我看见一柄剑从大师兄的口中穿出，几颗牙齿连着半个舌头，落了一地。
长剑洁白如玉，寒光萦绕。
是太阿剑。
二师兄收了剑，大师兄轰然倒地。
我又成为二师兄的剑了。
我很害怕，所有人，只有师父的眼中没有贪婪，他正向我走来。
‘老二，拿来，他会吞噬你的心智。’
‘师父，这把剑是我的了。’
‘给我，他会要了你的命，你想步你三师弟
的后尘吗？’
‘师父，你偏心，我练了二十年的剑，从未觉得如今天这般充满力量。你却将这把剑给了老三。’
‘一派胡言！’
‘师父，谁都不能将这把剑拿走，你也不能。’
这席话出自二师兄之口，却是我一字一句教他说的。
只是二师兄的话刚说完，便被捅成了一个血葫芦，我又开始辗转于各色各样人的手中。
我很开心，他们都视我如命。
‘造孽啊！’
师父突然发难，拿着我的胖子猝不及防，将我从胖子手中夺去。
一跃而起，师父一手提剑，一手抓起躺在血泊中‘我’的尸体，飞出门外。
我觉得我被师父提着飞了很久，身后有一大帮人紧紧跟随。试图挣扎，却被死死握住。
师父将‘我’和我的尸体扔在了山崖下。
山崖很深，除了风的呼啸，我还听见人群在争吵。
‘剑呢？’
‘剑呢？’
‘剑呢？’
他们逼死了师父，师父挥剑自刎掉下山崖。我看见飘然坠落的师父眼中满是绝望。一日之间，三个徒弟或死于自相残杀，或死于自己之手。或许他觉得只有一死，才能解脱。
死亡确实是一种很好的解脱，而我却永受折磨。
山崖下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没人能找到我。
我的血流干了，黑鲨便给我血；我的肉摔烂了，黑鲨便给我肉。
我成了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黑鲨又成了我手中的武器。
黑鲨告诉我：
‘剑不死，人不死。’
他们想要杀死我，可我的元神在剑里，而不在肉身。只要剑还在，我就不会死。
我葬了师父，这些肮脏的尸体，不配和我师父长眠在一起。
山崖上的人还没走，他们想要杀死我，想要夺走我手中的剑。
黑鲨告诉我，一路向东，逃到世界的尽头。那里有一片汪洋大海，海中有一座仙山，那里四季如春，住着神仙。
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的剑已残破不堪。
这一次，我的剑是我的朋友，我们并肩而行。
再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仙山，并在山上遇见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的母亲。他们便是当时名震天下得到宁王令使，玄武令磐石，白虎令黑羽，还有你的母亲—朱雀令秋刀。
我在黑鲨的帮助下，吞下赤炎蛟的龙元，体内有了一丝青龙之力，随后就成了宁王府的青龙令。再后来，我成了宁王的杀手，在每个夜里，为宁王铲除异己，成了宁王的黑暗面。
我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时候我会想，是黑鲨影响了我。可是最后我终于想明白，黑鲨虽然有魔性，但它终究是一把剑，我犯下所有的罪孽，其实都发自我的内心。
再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听说过了。
‘你恨你的师父吗？’
白隐问道。
‘就在刚刚，我想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我的心中的有些恨的。但是我现在不恨了，因为恨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事情。’
剑奴回答道。
‘你打算放了他？’
章小天问道。
‘当然不会，我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都拜他所赐，我不能让他再为祸人间。’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既不放了他，也不杀了他。’
‘在世界的最东方，在东之极的最东边，有一座山，名叫黑石峰。’
‘黑石峰？’
‘对，白隐，章小天，你们不是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吗？今天我就可以告诉你们，章风云和道憨都在黑石峰，他们都是伟大的人，他们永远将自己困在了黑石峰，只为镇压一个厉害的坏人。’
‘为什么要一直留在那里，难道不能把坏人杀死？’
章小天问道。
‘哈哈，那个坏人太厉害了，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他是冥王，是轮回的掌控者，死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永远见不到我们的父亲了？’
白隐问道。
‘我们会永远消失，但也会永远存在。’
剑奴撂下了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们？你也要消失吗？’
章小天问道。
‘好久没见老朋友了，我要去见见他们了。黑石峰只有入口没有出口，在这个世界上我已了无牵挂，我要去和他们汇合了。’
剑奴说着，伸出一只手，欧治子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和那鱼肠剑合二为一。剑奴手提鱼肠，向东方飞去。
‘告诉蜀山的人，欧治子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世界上了，就当他已经死了吧。这也算你完成了使命。’
远方传来剑奴的声音。
‘哼，这小子还挺能起范儿。’
‘就是就是，不过可惜了，原来咱们的小犀牛大王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