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龙虎山是西方阴山余脉，山势陡峭险峻，主峰为两座。一座雄伟高耸，另一座蜿蜒狭长。
两座山分别名曰龙虎，因此叫龙虎山。
虎山是此地的最高峰，山顶白雪皑皑，大半座山峰都是白色，看起来像是横卧在高原之上的白虎。龙山为淡紫色，在西部强烈的光照下，熠熠生辉，龙山绵延数十里，山势不高，却将虎山团团围住。
龙虎山颇有龙虎相斗的感觉。
虎山的山顶之上，有一座道观，名曰归一。龙虎山既是山的名字，也是一个门派的名字。归一观，就是龙虎山派唯一的建筑。
归一观不大，若不是门头挂着的那个深蓝色拍扁，乍一看，还以为是座民房。可是寻常家的民房当然不可能建在这白雪皑皑的雪山之巅上，因此，这里更像是一个避世的修行场，人间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归一观中没有供奉任何神像，这和寻常的道家道观颇有不同。香案之上，有一个巨大的香炉，香炉中的香灰很满，无人清理。只是此时香案上没有神像，这当然不是被毛贼偷走，更不是龙虎山的道士马虎。
香案之上，供奉着一个巨大的葫芦。
赤红色的山岩雕刻成的葫芦，笔直的安放在香炉之前。无数个日夜，龙虎山的道士们都虔诚的跪拜这葫芦雕像，葫芦，是龙虎山的图腾。
在这巨大的葫芦雕像之下，安静的躺着一只淡黄色的小葫芦。葫芦旁边，是两个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色微黑，另一人面容白皙，眉宇之间有一股傲气。
不用多说，这两人就是阿南和赵钱孙。
已经是夏初，山顶的血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这冰天雪地中的归一观，和远处山脚下的青青草原相比，相去甚远。
葫芦安静的躺在归一观中，像是一个护法的卫士，也像是一个忠诚的仆人，更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它守护着阿南和赵钱孙，室内的温度并没有因为屋外的冰雪而寒冷，葫芦发出淡黄色的光，归一观中温暖如春。
清晨，日光没有白云的遮挡，直接照在龙虎山的雪顶之上，雪白的山顶映着刺目的光，这光亮透过归一观破旧的大门，直接照在阿南的脸上。
阿南的身子动了动，缓慢的睁开眼。刺目的光将他的眼睛照的生疼，阿南的眼睛半睁，一只手撑着地上的干草，坐起身子，另一只手捂住被刺疼的双眼。
透过手指的封系，阿南终于可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哪？’
阿南小声的嘀咕着。他的心中一时间涌出了无数个想法，难道自己死了，这里是冥界？不对，师父明明说过，冥界是灰蒙蒙的一片，光线昏暗，永远是黄昏。可是眼前是刺目的光，这和师父形容的冥界完全不同，那白色的光，分明就是日光，身子通过手指的封系，阿南能够看到若有若无的太阳。
难道这里是仙界？
道憨也没有去过仙界，因此并没有详细的跟阿南讲起仙界的情景。可是阿南在各种各项口耳相传的传说中，听说过仙界。听说那里永远散发着明亮的白光，太阳就在头顶永远的照着，和冥界一样，天界也没有四季、没有四升月落，这里只有永恒的光。
可能这就是天界吧？只听说过人死后入轮回，妖死后也如轮回，是不是执掌轮回的冥王弄错了，或是粗心的鬼卒出现了失误，竟然将自己的魂魄错带到了天界？
阿南天马行空的想法，很快就随着眼睛逐渐适应这刺目的光线而消失。眼睛经过一小段时间的适应，已经能看清身边的事物。阿南看到自己在一座破庙里，庙中很简陋，只有一间屋子。屋中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两张破旧的床，还有些锅碗瓢盆、扫帚桌椅，像是一个生活简朴的人家。奇怪的是，这家人的屋子正中央，竟然竖立着一个巨大的葫芦石像。
阿南的目光更清晰了，他往自己身前看去。
‘葫芦？赵钱孙？！’
阿南终于发现了半掩在地上干草堆中的赵钱孙和他的葫芦。
‘赵钱孙，你怎么了？这是哪？难道我们都死了吗？不对啊，葫芦没有生命，它不会死，为什么葫芦也跟着我们来到了天界？’
阿南晃动着赵钱孙的身子，赵钱孙也悠悠醒来。
‘赵钱孙，你快看，这是哪？我们在哪？’
阿南看到赵钱孙醒来，疑惑中带着惊喜。
和阿南不同，赵钱孙自幼生活在龙虎山，这山顶积雪映射出来的强光，他从小就习惯了。因此，赵钱孙的眼睛并没有像阿南那样反应强烈，他一睁眼，便看出了这是龙虎山的归一观。
‘龙虎山，归一观？我怎么会在这里？阿南，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们不是在扬州城外拼死杀敌吗？’
赵钱孙站起身子，也是一头雾水。
‘龙虎山？归一观？龙虎山是你的家，归一观是龙虎山上的道观吗？这么说，我们回到了你的家。’
阿南惊喜道。
赵钱孙看到安静躺在脚下的葫芦，将那葫芦捡起。
‘我明白了，一定是葫芦救了我们，葫芦认得路，他将我们从战场上救出，然
后本息前来，把我们带回了龙虎山。’
‘原来我们没死啊！’
阿南听到赵钱孙的解释，兴奋道。
‘这里是龙虎山的雪顶，是我长大的地方。’
赵钱孙将葫芦别在腰间，向屋外踱步。走到归一观外，望着皑皑白雪，再次感受到强烈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阿南跟着走了出去，此时龙虎山上的风不大，阳光普照大地。阿南看到山脚下成片的绿色草地，一望无垠的草原，被银白色的河流分割成一个个小块。在河流的附近，有黑色和白色的斑斑点点，他们在河边缓慢的移动，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那是成群的牛羊。
意识到自己没死，劫后余生的欢愉让两个人心情都不错。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龙虎山的景色好美，是不是天界也是这幅模样？’
阿南欣赏着美景，问道。
‘我不知道，我从没去过天界。这里的景色的确很美，但是美好的事物都不能永恒，越美好，越让人感到害怕。’
‘怕什么？’
‘怕失去，龙虎山之下，一片祥和美好。可是这个世界上依然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恶魔潜伏在角落里，伺机而动，他们憎恨美好，觊觎着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赵钱孙，我觉得你太悲观了。’
阿南不太赞同，他蹲下身子，抚摸着脚下的白雪。那白雪就像是一床厚实的棉被，温柔的将整个山头盖住。脚下的大地是温暖的白色，阿南感到很舒心。
‘可能是吧。从小，我的师父就这么教我。历代龙虎山的道士，都这么想。所以，我就自然而然的这么想了。’
赵钱孙的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他看向阿南道。
‘别人都这么说，那便是对的吗？我没有反驳你的意思，我只是在想，这世界本就是黑与白相对应，阴和阳相对立。阴阳相克，又相生，这样才能无穷无尽。我们身在阳光之下，却一心想着阴影中的恶魔，这么活着，不累吗？’
‘阿南，我现在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背不会那本《道藏》，这些话，都是道藏里面的意思，你说出来，竟如此流畅，难道你背不会，都是装的？’
赵钱孙笑着说道。
‘啊？真的吗?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没想到，我一直记不住的东西，师父早就教过我了。’
‘走吧，阿南，重新带你参加一下我的家。’
赵钱孙说着，踏步走回归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