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无论是轰鸣的火炮，还是飞驰的箭矢，都不能阻挡蒙军铁骑的步伐。
扬州城内的百姓，自发走到街头。
他们五体投地，拜向天空。他们乞求天神再次降临，那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
可是，天神不会降临了，神已经无暇顾及。
活尸的威力果然大增，他们穿越成片的炮火，穿过浩荡的火海，终于冲到了扬州城下。
老对手了，无需多言。
姜飞龙双腿狠狠一夹马背，银枪指向北方，第一个冲了上去。
今日扬州守军倾巢而出，在姜飞龙的身后，是二十五万热血男儿！
阿南紧随其后，手提一柄特大号的金背大砍刀。这大砍刀重一千二百斤，说是刀砍，其实更像是一个门板。砍刀的刀背上有七个铁环，像是七个门环。
阿南没有骑马，他自身体重将近三百斤，又提着一个一千多斤的大砍刀，大宋国的马，无论如何都是吃不消的。
姜飞龙冲进汪洋大海一般的活尸之中，仿佛银龙入海，一抹亮银色在黑暗中舞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阿南一柄大刀轮圆了就往敌军身上招呼，不管你是人是马，统统一劈两半。
城外，是血与火的海洋。城内，百姓的哭喊声连成一片。
两军都已经杀红了眼，残值断臂漫天乱飞，鲜血从一个又一个头颅中喷出，大地都变成了红色。
宋军背水一战，眼中充满愤怒和仇恨的火焰。
可是在强者面前，弱者的愤怒，更像是一个笑话。
黑暗中的活尸，强大无比。
没有什么比恐惧更能动摇军心了，宋军都是人，都有恐惧，蒙军里，冲在最前面的活尸，恰恰没有恐惧。
兵败如山倒，战场上，很快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阿南亲眼看见姜飞龙被几十个活尸活活的撕成了碎片。
宋军且战且退，终于退到了城门之下。
姜飞龙曾在出战前下了军令，无论如何，城墙之上的五万弓弩手坚守城池。就算城外的守军被杀光杀净，也不准开城门。
城门紧闭，宋军退无可退。
阿南的眼中满是泪水，如果真的有地狱，阿南认为地狱就在扬州。
二十五万守军，已经不足五万，而且还在以更快的速度减少。
眼角余光中，阿南看见了牛大宝和柴二狗。
在宋军节节败退的情况下，这两个人竟不顾一切的往北冲。他们冲到两军交锋之处，从一群活尸手中努力抢夺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张铁驴。
张铁驴已经没了双腿，胸部以下血肉模糊一片。
牛大宝将张铁驴仅存的半个身子扛在身上，柴二狗在他身后掩护，两人眼中眼泪，向回撤去。
阿南清楚的看到，张铁驴还没死。
‘杀啊！杀啊！’
阿南看到张铁驴的口中冒着血沫，闭着眼，双手扒在牛大宝的肩头喊着。
每喊一声，被划破的肚子里的东西就会掉下来一大块。
这就是人间，这就是战争！
阿南悲痛欲绝！
白色的漩涡在阿南的头顶升起，纯白的真气在阿南周身沸腾。
阿南身上的铠甲，因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真气而纷纷爆裂。阿南身上的光，将城门之外的天地照成了白昼。
白色的真气弥漫在门板似的大刀之上，阿南的身子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冲向敌军。
大刀一甩，刀中射出猛烈真气，上百蒙军被砍成两段。随后，又是汹汹而来的蒙军继续补上。
宋军只剩下一千人了，这城下的二十五万英灵都在为阿南呐喊！
纯白的真气在蒙军阵中飞舞，如同搅乱惊涛的白帆，阿南双目含泪，机械般的屠杀着，可是蒙军根本杀不完。
他的身后还有一千宋兵，阿南知道，无论他杀了多少人，都于事无补。宋军的败局已经无可挽回。
门板似的大刀终于断了，在它断之前，已经结束了上万蒙军的生命。
阿南弃了刀，绝望的看着天空。
一手指天，一手指向前方汹涌的黑色蒙军浪潮。
‘万雷诛仙诀！’
阿南衣袂翻飞，在长空中猎猎作响。
万道天雷从天而降，地面上惊雷四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天雷在阿南面前组成了一道百丈余长的幕布，但凡蒙军向前踏出一步，都立即被天雷击成飞灰。
万雷诛仙诀，以施法者自己的身子为媒介，引天雷杀敌。
阿南的身子终于还是吃不消了，他感到周身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意识变得模糊，腾空而起的身子开始慢慢下降。
阿南想起了扬州三月天里的风筝，还有城内小河边的莺莺燕燕。
江南的柳色、江南的晨曦、江南的风、江南的细雨。
这战争是人间，江南的春色也是人间。本来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为何非要强行拼凑在一起？
悲欢离合，都是人间。
阿南咬着牙，憋
着一股劲，身子再次慢慢升腾。他的皮肤已经被天雷烧的焦黑，他的神经已经被剧痛折磨的麻木，可是心还在跳动，他还不想放弃。
身后是扬州，是他记忆中美好的人间。他愿意耗尽最后一丝力量，来保护心中的这份美好。
‘师父，徒儿不肖。’
阿南想起了道憨，泪水还未流出，便被蒸腾成了雾气。
城外仅存的一千宋兵躲在阿南身后瑟瑟发抖。
这是阿南？阿南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天神？
那一千宋兵干脆放下了武器，跪倒在阿南身后，朝着阿南祈祷。
渺小的人类啊，多么希望他们的神能够多坚持一会儿。
蒙军的尸体在阿南的那道电幕外堆成了小山，他们还在冲锋。
阿南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隐隐约约之间，他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冲破了那道电幕，直奔自己而来。
那影子像是一个手掌，阿南能够感觉到那种灼热的气息。
是炎魔。
阿南本就是强弩之末，全屏一口气硬撑着。
这一掌，他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再见了，我的人间。’
阿南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火焰构成的手掌拍向自己的胸膛。
他能够做的，只有这些了。
‘罡风！’
一声呼啸，一枚葫芦从天而降，剧烈的风吹向那手掌，火焰被吹偏离了轨道，那一掌竟拍到了城门之上。
数丈高的城门轰然倒地，城门被拍成了渣。
‘赵钱孙！’
在天雷的作用下，阿南的喉咙有些沙哑。
‘阿南，你再坚持片刻，我去杀了这炎魔！’
赵钱孙脚踏葫芦，奔向蒙军后方。
阿南焦黑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隐约看见一枚葫芦向北方呼啸而去，他知道，赵钱孙去守卫他的道了。
天雷依旧阻挡着蒙军的脚步，阿南还在坚持。
可是赵钱孙显然低估了炎魔，高估了自己。他骑着葫芦一路向北，甚至还没有见到炎魔的真面目，就已经被炽热的原力之火烧成了重伤。
葫芦带着赵钱孙回到阿南的身边，赵钱孙没有逃走，他和葫芦心意相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要和阿南死在一起！
葫芦拖着血肉模糊的赵钱孙飞到阿南身后，阿南心中强撑的最后一口气也泄了下去。
阿南的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只在一瞬间，忽然坠落在地。
一枚葫芦，两个焦黑的身体，他们安静的倒在一起。
不过，那天雷组成的屏障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
城头上，一青衣道士，大腹便便，眉头紧蹙，正凝望着城下的血海战场。
黝黑的大脸，从未有过如此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