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巳时时分，日上中天。
这一日的太阳，比之往日似乎还要更热烈一些，直烤得来来往往的行人过客满头大汉，咕噜饮水。时而有人领着长长的商队，其后有十数人拉起俩俩货车紧随，旁人见此，无不觉得眼花缭乱。
一家家店铺也在此时开门迎客，无数人吆喝叫卖，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不过，无论人流量有多么大，天气有多么炎热，人们在经过地处远山镇镇内中心的那个衙门时，总不会忘记一件事——那便定是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此处，万不可靠近其丝毫。
而于衙门之内，排排小吏垂头站在院内，手中皆拿着长长的水火棍，面容说不出的难看……自家曹大人，又发怒了！
“你知道么？若是当真被那贼子将尺牍给送出去，我这一顶乌纱帽可保不住！”
被微微掩上的正厅大门内忽而传来了一声尖细的低喝，震得院内众人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曹大人，切勿着急。”
袁啸风立于正厅内，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地吐出了几个字。在他对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官袍、头顶乌黑纱帽的胖子。
那胖子身形圆润，唇上留着两撇老鼠似的八字胡。其身高比之本就矮小的袁啸风都还要矮上几分，肚子高高地挺起，即便他满脸愤怒，但旁人看起来还是会觉得滑稽至极。
“曹大人，”袁啸风低低开口，虽是称作“大人”，但其语气却谈不上恭敬，更仿佛是在和一个同辈交流，“此事还不见得是真的，万不可动了肝火，自乱阵脚。”
“不是真的？呵呵，”曹阳秋冷笑两声，两撇八字胡都随之颤了颤，“那可是由穆家家仆亲口说出来的，莫非这还有假？”
“这袁某自然知道，但仍然不可排除穆天瑞那老贼是虚张声势，欲要以此逼退袁某。若是曹大人因此惧怕了，反而中了穆天瑞的圈套。”袁啸风神色平静，阐述着心中所想。
“你当然不怕，倒霉的是我！”
曹阳秋怒目圆睁，浑然不顾袁啸风的言语，显然是被对方的这一句话给气着了，抬手直指了过去：“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说！这到底该怎么办！”
袁啸风双眉紧蹙，他见到曹阳秋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也大感不喜，毫不客气地道：“……曹大人，你今日特意叫袁某来这里，只是要往袁某身上泼脏水么？曹大人可不要忘了，你可是是亲自拿了袁某的千两黄金，而袁某也不曾让曹大人动手协助，只不过是让你在外旁观罢了……曹大人，你白捡了袁某的千两黄金，还要倒过来怪袁某？嘿嘿，曹大人，你拿袁某的千两黄金时，可不见你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这，这……”曹阳秋自然感受到了袁啸风语气中的寒意，他被说得语噎，只得挥下了手，五指捏了捏，改口道：“袁家主，曹某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我二人现在是一条绳子上蚂蚱，倘若穆家的那封尺牍送到了，曹某官身不保且先不说。届时，待一个新的人来此任职，袁家主若是还想在远山镇内呼风唤雨，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应对之计谋总是有的……”袁啸风思忖片刻，低声道，“曹大人何须着急，那江英奕小儿的马匹再快，一时半会也送不出那卷尺牍。其间至少有十数日的时间可供曹大人准备。曹大人，你只须吩咐下去，让人统一口径，皆称穆家污蔑‘英明神武’、‘清正廉洁’的曹大人。当然，我袁家上下，自会鼎力协助曹大人，万不会让穆家如此轻易地得逞。”
曹阳秋微垂着头，一字一句地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点头。直到袁啸风落下了最后一个音节，他才舔了舔嘴唇，复又抬眉：“……袁家主，此计，此计是否不太保险？曹某能力再大，恐怕也难以掩上所有人的嘴巴。只要有一人说出了实情，来人自会调查……届时，恐怕一切事宜都掩盖不住啊……袁家主，可还有更为稳妥的计策？”
“曹大人，你怕什么？此计很难有疏漏，委实是曹大人想得太多……其一，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曹大人出的价够高，还怕拉拢不了这些愚昧无知的镇民么？
“其二，袁某与曹大人交好之事不难查出，但这并不代表以此就能断定你我二人‘串通一气’……更无法证明曹大人就一定徇私枉法，帮助了袁某。曹大人只须将那一千两黄金妥善保管，那来多少人，都无法查出半点蛛丝马迹，曹大人放心便是。”袁啸风的脸上带着平静，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解释，却是没有说出什么新的计谋。
曹阳秋静静听着袁啸风的话，怔怔地看着袁啸风的脸，神情似在思索，又似在纠结，仿佛是在考虑此计究竟行不行得通。
“……不妥。”
好久过去，他才微微摇头，沉沉地吐出了两个字。
“曹大人！怎的如此害怕？听袁某一言，这番行事，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袁啸风原本平静如水的面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他冷哼两声，仿佛气极，“若是连这都不行，恐怕没有什么十拿九稳的法子了！”
“并不是曹某不相信袁家主的计策，而是远山镇偌大，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巴。无论曹某如何许下重诺，总会有不识好歹之徒不听曹某之言
。”
曹阳秋沉吟片刻，紧接着，他正了正色，居然朝袁啸风拱手行礼，低声道：“曹某心知，袁家主之家底绝不仅仅有千两黄金而已，即便有新人来此任职，袁家主同样可以用对曹某的手段来对付新人……故此，曹某真情实意地恳求袁家主，请袁家主，帮助曹某渡过此次难关。只要此事成功……往后远山镇大小事宜，皆由袁家主经手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