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流水潺潺，仿佛白帆。
三皇子立在大厅门外，双手背在身后，夜星般的眸子里略有流光闪动，紧紧盯着院内小池。忽然间，他双目微合，约莫半柱香后，复又睁开了，北承国的三皇子始终一动未动。
不知想些什么。
雷英站在三皇子身侧，良久，也是一动不敢动。
“杨叔的尸首已安排妥当了么？”三皇子缓缓开口，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雷英忙道：“依殿下之令，卑职已将杨将军的尸首运送往都城，沿途重兵把守，必然万无一失，请殿下放心。”
“如此便好，你辛苦了。”
三皇子点头，又问：“歆儿呢？”
“公主还在房内……不曾外出。”
言罢，二人一阵沉寂。
李清此时还在厅内，默默站定中央，左腹疼痛已渐渐消去。他望着三皇子的背影，隐隐感到有几分萧瑟。自从雷英通报杨群一事后，三皇子便是以如此姿势站在厅外，而那少女则是不发一言，兀自回到房间，直到这一刻也不曾出来。
竟然谁都不管他。
想来也是，他不过是一凡人，还身负重伤，有雷英身居一旁，他有心动作也再难有什么机会施展。
“昨晚的事情，能说了么？”
三皇子忽而转过身来，面上无悲无喜，言语间却好似嚼着一块生铁。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冷冷地望着李清：“你知道的吧，我现在很想杀你。”
李清不敢说他曾与杨群战过，微微低头，依旧闭口不言。
“从本王得知杨叔已故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你。”三皇子的语气同面色一般平静，“你的谎言，本王不耻。”
李清又抬起了头，看着三皇子的面孔，只见三皇子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他，李清心底微寒，抿着唇，三皇子闭目，深深呼吸，他的声音忽然响起了，“但我知道。杨叔并非是你所杀，所以我不能杀你。本王得问出你所知道的东西。”
两三息后，他缓缓睁开，朝着雷英说道：“押下去，镇在北城牢中，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可见他，你令人看守，若有任何意外，你且归老。”
“雷英领命。自严加看管。”雷英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低头接令，而后拿住李清双臂，大步朝外走去。黑衣的少年一走一晃，犹豫片刻松开双拳，放弃做无谓的突袭，眼下进入牢中还能走一步看一步，暴起出手唯有死路一条。
“杨叔，擎苍定会拿下那蛮族贼人。还请杨叔在黄泉道上多待几日，好亲自报仇。”
三皇子轻声说着，狭长的眼睛里忽而闪过一丝白翳，左手杯中原本还散发着热气的茶水结出了冰。下一刻，只听“砰”一声，茶杯在他手里炸开，一块块掉落。
……
……
北城街道；
或许是因皇子亲至，又或许是因有逃犯在城，人流量比往常要小了许多。北城大牢建地略有偏僻，大门两侧有两名士兵手拄长枪，不时懒洋洋地打打哈欠。
两人走至，一人身着甲胄，一人身着黑衣。
“见过城主！”两名士兵悚然一惊，恭敬道。
“嗯。”
雷英扣住黑衣的少年，忽然将李清的双臂松开，交于那二人，他轻轻点头，“押他进去吧，你老实一点，待殿下亲自来提你。”
二人抓紧新来的犯人，李清毫无反抗，抬眼一瞧，窗棂如眼门如口，大门忽地打开，立刻出现了一条黝黑的过道，延伸不知千万里，李清一眼望去，总觉得那是生命的尽头。他手臂微微酸痛，随着那二人走进过道，雷英慢悠悠跟在身后。
透过一点点光亮，李清微眯着眼，这时他才发现，那过道的深处有着楼层。黝黑过道内虽不潮湿，但仍然让人格外难受，不知有多久没有进过新鲜空气。一路慢慢走过来，两边墙上依次挂着油灯，久久积灰，似有千百年不曾点亮过。
监牢本该是阴冷的，偏偏北城异于中原，由于气候所致，北城天牢非但不阴冷，反而比外侧要温暖许多，甚至连城主府都比之不得。这让习惯了北城天气的李清有些不适，只感背上略有出汗。
不多时，几人走至楼层处。
楼层不是上楼所用，而是延伸向下，弯弯曲曲。
“下去！”那二人吼了一声，朝下踏去。
李清不语，紧紧随着二人踏下楼，绕了一圈，才见有橘红的光传来，有些刺眼。几人再行一圈，便能看见两边墙上挂有油灯，是亮着的，行到第二圈，前方已是平地。他们走下阶梯，两侧有着间间牢房，透着阴森古意，门是木制，根根立起，间隔约莫两寸，地铺稻草。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恶臭。
李清猛地意识到，最靠近阶梯的左侧牢房内，有一人在。那人身着破洞布衣，正在酣睡，他侧躺着，背向过道，黑暗中看不见面容，那人的牢房一处，恰有着一坨坨排泄物，恶臭正是由此传来。
好在李清也不是什么娇贵公子，半屏着呼吸，勉强能接受。
“进去罢！”
走至牢前，另一名士兵忽然一推李清，李清脚下踉跄，左腹又疼，一
时稳不住身形，“啪”一声倒在牢房内，两名士兵皱眉道此人柔柔弱弱，将牢门关上，笑说：“城主，你这是把哪家的公子抓来啦？看把我们公子摔的！”
“少说废话，没你们事了，出去吧。记住了，除了皇子殿下任谁也不许放进来，他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把你们脑袋摘下来。”雷英一把拿过钥匙，挥了挥手。
两名士兵见雷英不耐，不敢再胡闹，立时退去。
牢房内的李清倒也不恼，这一下摔得其实不痛不痒，除却左腹略有疼痛外再无其他。他很快翻身坐起，揉了揉肩，身子轻松很多，心下已在思索脱身之策，可如今他实力不济，又身受重伤，何来脱身之法？
“唉，你说说你，早点把详情跟殿下讲明不就没这事了么？非要来此遭罪？”雷英撇了撇嘴，显然也是不想在此挨臭，无奈皇子亲自下令，他不能不严肃对待。
李清依旧不言不语，雷英同样不善于言辞，北城中多以闭关度日，这时候一人不再说话，身形一靠，倚在李清牢门上坐了下来，二人相互默然，另一侧牢房中，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哎哟哎哟哎哟，痒死老子了！”
李清一愣，看到对面牢中那人大声叫唤，自言自语，洪亮的声音几乎盖满整个牢房。他一边叫，一边将右手伸进背后衣内，似在用力抓挠。
雷英见状，乐呵一笑：“哎哟哎哟哎哟？你小子在此玩得还开心罢？要不再多玩几个月？”
对面那人一听，浑身一抖，脑袋慢慢转了过来，恰与雷英四目相对，他目带疑惑，而后转为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