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城主府辽阔无比，路是石子路，树是落叶松，偶有几株劲梅绽放红艳，院子里放眼尽是郁郁葱葱。风儿轻轻飘，满院花叶海一般起伏，有小池波光粼粼，有少年静候门前，垂眼看叶子上沾着薄薄一层雪白，抬手抚下，指尖隐有冰凉。
天地间不止黑白，红与绿更甚。
李清怔然，有点看不习惯繁杂的颜色，极北之地唯有一线长白。他揉干指尖水渍，忐忑踏到块块鹅卵石，门后侍卫的目光消失，关门砰然，他渐渐呼出紧张，一步一石掠过一花一叶，少年不忍短暂芬芳，脚下一停一行，花丛中草叶中前行，他抬头，然后一个人影印在眼中。
他兀自不停，缓缓向前，下一刻猛地惊醒，后退几步，花丛中果然多出一个不声不响的人。
丛中脚步声吱呀，少女花中闻香，眼看丛中一人路过，又眼看一人撤了回来，忍不住左顾右盼总以为看错，她揉揉双眼，乏味从眸子里消失，泛出惊讶，惊讶中裹着一个略带局促的少年，少女小嘴微张，一指过来，痴痴道：“你是谁啊？”
“我……”
李清僵硬地咽着口水，沉默下来。他恍恍惚惚中总觉得自己曾经似乎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满是花与丛，花丛中则藏着一个女孩儿，女孩儿身着一袭青裙手扶一节小梅花，梦里的那女孩儿似乎也陪伴了他很久很久，久到屋前的雪养出另一簇花丛。
李清轻轻呼吸，隐约听到门复又怦然。
“喂？”
梦境里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叮咚，此刻将少年从梦中唤醒，他呆了呆，看到少女捻着梅花的手摇了摇，而后手摇得酸了，放下后衣衫青带依旧飘摇，李清脸上发烫，低头道：“我来找三皇子……”
他想了一下，改口道：“三皇子殿下。”
少女微蹙的秀眉松了松，转而眉眼弯弯，“我看你好久好久不说话，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她探出脑袋，瞧见石子路的最终点，一扇大门紧闭，少女捏紧小梅花，指了过去：“诺，三皇子应该就在那门里边。”
“好。”
李清看到身前人离得近了，一股温热随至，不由缩缩脑袋，拱手道谢，旋即一步不敢停留，行到门前。他回首，石子路上花叶覆盖，少女身形朦胧，唯一节梅花璀璨，忽地梅花空中翩翩，李清能想象到少女轻取梅花，一人以手纵梅起舞。
李清整理心情，叩响屋门。
“累了？何必敲门，你进来就是。”门内传来三皇子的声音，李清不解其意，一时脑海空空思虑不清，只顾推门而入。屋内，三皇子居于正坐，手中正端一杯热茶，有气腾腾，李清恰巧见三皇子吹拂着茶面，雷英则坐在次位，神色上有些紧张。
屋内没有一个下人。
三皇子微微抬头，见是李清心有疑惑，遂转头看向雷英，雷英懂得其意，神色平稳许多，立刻站起身来，斥道：“你是何人，见殿下还不速速行礼？”
李清拱手道：“草民李清见过皇子殿下。此番前来，正是来禀报殿下，逃犯之事草民寻到了些线索，特意来告殿下。”
雷英登时怒道：“为何不跪！”
三皇子却是抬抬手，示意无妨，雷英凝噎，退至一旁。三皇子放下茶杯，左手放在茶杯杯盖上，右手指了指李清，笑道：“本王记得你。”
李清目露疑惑。
三皇子含着笑意，语气中没有责怪：“上次在城中也是你不跪，你是对本王有所不满么？”
李清连忙道：“草民不敢。”
“甚好。”
三皇子连笑三声，不再提及此事，将茶杯又端在手中，他轻轻掀起杯盖，扇了扇茶面，转而问道：“你说你寻到了逃犯线索，且说给本王听听，千万别再来哄骗本王，本王太傻，吃了很多亏。”
李清察觉到了三皇子语气中的逼迫感，略有不适，低头道：“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昨日夜里，草民的确见到了逃犯。”
“哦？那逃犯年方几何？样貌如何？你又是在何处所见？”
一连三问，句句压得李清有些喘不过气。
李清心性极佳，并且不算是说谎，自是没什么好怕，当即挺身，接着道：“逃犯年龄与殿下相仿，其面色苍白，仿佛久病未愈，正是草民在贴近城墙附近一无人居住的小巷内所见。”
年龄、样貌皆是符合！
三皇子神色一变，目露精光，朝着雷英看去，雷英哪敢正视三皇子，走至三皇子身旁，细声说了些什么。他似乎是看出李清并非炼气，没有太过小心，而李清耳力惊人，听得清清楚楚，雷英所说正是：“殿下，与逃犯特征并无二致，此次怕是真的！还请皇子下令，卑职这就去捉拿逃犯！”
三皇子默然片刻，再次看向李清，见其不过十三四岁，仍有怀疑，又问道：“你夜里为何前往城墙附近，那里如此偏远，你何必去那里？”
李清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道：“正是应了殿下要求，心下想尽点微薄之力，无意之中探到那小巷。谁知竟恰巧遇着了逃犯。”
“逃犯实力惊人，你能瞧见他，他却不能瞧见你？”
三皇子的语气隐隐加重几分，
似是逼问，显然到了最后一问。
“实不相瞒。”
李清哪里会被问倒，徐徐道来：“昨日夜里，草民途经小巷，欲要摸索，忽听一阵‘乒乒乓乓’，似是金铁碰撞。草民担忧是凶犯，藏身悄悄望去，只见有人打斗，一人身着甲胄，一人身披红衣。一见红衣，草民立时想起殿下曾吩咐的逃犯一事，便欲上前协助。
“奈何那二人激战，草民力微，难觅机会，不能不藏身一旁，隐约听那身着甲胄之人似乎有说‘我杨群’如何如何，又似乎说‘定要拿下你’如何如何。他们打斗激烈，草民并未听得清楚。”
李清一边说，一边微微抬眉查看。果不其然，一听到“杨群”二字，三皇子神色有了一丝变化，虽是微小，但仍然清晰可见。他微微一顿，口中不止：“忽地，那逃犯击伤了身着甲胄之人，手中匕首刺在其背上。那人登时‘啊’一声，瘫倒在地，草民哪还敢在看，连忙回到客栈。夜黑风高草民害怕再遇着逃犯，不敢出门，直到天亮才敢来禀报皇子殿下，若是耽误了时机，还请皇子殿下恕罪！”
言罢，他深深拱手。
抬头再看，三皇子满脸怒容，口中呢喃说了二字，看嘴型是“杨叔”。
随后，他霍然站起，大手一挥，怒道：“雷英！你亲自带人包围那处小巷，领本王消息传至元青，让元青与你一起去，切勿放走逃犯——再有，将杨群的尸首带回来！你定要确定其尸首完好，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本王为你是问！”
三皇子来北城如此久，雷英初次见皇子暴怒，不敢多言，连忙跪倒在地，低头应道：“诺！”
这时候，三人纷纷听到门外有一声娇喝。
“王兄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