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还吃吗？”他问。

“还有吗？”狄圣龙嘿嘿着反问，继而把碗伸过去。

“厨房还有多半碗，自己拿去吧。”

“哎。”应了一声，那家伙跑去厨房了。

李家桥养了个孩子的幻觉更加明显起来。

吃了面，喝了面汤，脸上带着洗过热水澡又饱餐了一顿之后特有的粉红色，跟那粉红分外不相称的痞子伸了个懒腰，准备帮忙收拾碗筷。

李家桥倒是没拒绝，就是告诉他帮着拿什么东西，把碗筷端到厨房，放进水槽之后，他让他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但狄圣龙没动，就站在旁边看他洗碗。

那种感觉别提多奇怪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这么奇怪，他还是没有拒绝呢？

一个人太久了。

他真的是一个人太久了。

每天都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在所里，处理的事务除了上户口销户口改户口，不外乎就是邻里纠纷婆媳不和老人走失孩子叛逆，最多了有那么几起区域性时段性入室盗窃，像上次狄圣龙的KSD事件，包括后来打架斗殴的案子，都已经算是格外刺激的了。

啊哈……要说起来，就是这个家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闹出来两件大事儿给他。

想到这儿，就有点无名火起，李家桥告诉自己要淡定，要淡定，而后把洗好的碗放在控水架子上。

“哎？哥，你怎么烟灰缸也放这儿啊。”旁边的人突然说话了。

李家桥下意识看了一眼架子另一端的玻璃烟灰缸。

“……我抽烟都在厨房，洗干净了就放这儿。”觉得说了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干脆承认，“怎么了？觉得跟碗放得太近，看着别扭？”

“没有没有，就随便问问。哥你干嘛在厨房抽烟啊。”

真的感觉好像有个话多的孩子在一直追着问为什么为什么，李家桥一脸无奈。

“我不喜欢家里有烟味，厨房能开吸油烟机。”

“噢……哎？那阳台呢？”

“阳台有鸟。”

“真哒？！”突然来了精神，那家伙趿拉着拖鞋，直接出了厨房。

觉得身边没了个跟屁虫，多少松了口气，但又怕那肉食动物去阳台残害他的花鸟鱼虫，李家桥还是擦了擦手，跟了过去。

还好，那男人没擅动他生态园的一草一木，只是仰着头，冲着那只八哥吹口哨。

“哥，它会说话吗？”

“我没教过它。”对方兴趣盎然的表情让他也受了感染，抬手开了阳台灯，李家桥两手插兜靠在门框上。

“那它什么都不会说？八哥不是会学人说话吗？就平时……”

“我一个人住，我不教，它也没什么可学的。”总觉得有点儿丢人，但说开了也似乎无所谓，李家桥表情淡然，但沉默片刻后又突然找到了兴趣点，“啊……对了，它会哼哼新闻联播的开篇曲。还有法制进行时片头那个警笛。”

“真的假的？”一下子乐出声来，狄圣龙回头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就像个傻呵呵的大男孩。

如果说，非要让李家桥坦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对那痞子有了特殊的，而且是好的方向的特殊的感觉，似乎，就是那一刻。

“学得还挺像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脚，李家桥回避了那直勾勾的，单纯得与其身份不符的目光。

第13章

狄圣龙当晚，没有留在李家桥家里。

他本来也没什么留下的借口。

他算老几。

吃过饭，聊过天，他说，他还是回去吧。

李家桥也没有阻拦他，就只是帮他找了个大纸袋，用来装衣服。

“哥，这身衣裳我洗干净了还你。”他说。

“嗯，不急。”李家桥边答应，边从鞋柜里拿出那双灰色的NIKE free 4.0，放在脚垫上，“你穿这双走。”

“哎？是四点儿零吗？”狄圣龙眼睛一亮，“我也有一双！红的那个！”

“嗯，我知道。你穿过。”

“是是是。”找到共同喜好，那家伙格外开心，把脚探进去试了试，发现连鞋号都一样时就更开心了几分，“哥，咱俩脚一边儿大哎，衣裳也是一个号儿的，那以后能换着穿了。”

“你是说让我穿这些吗？”低头看了看旁边地上的纸袋里那些色彩缤纷的衣服，李家桥挑起眉梢。

“我也有不这么花的。”也意识到对方不可能穿成那样，狄圣龙抓了抓头发，“那什么，哥，谢谢哈。”

“不客气。”

“不是，真的，谢谢。”

“……不是说了不用客气吗。”

“对别人未必客气，对你，那能一样嘛。”

本来想说句“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但一想到有可能深深陷入奇怪的循环话题，李家桥就适可而止了。

“那个，哥。”

“嗯？没打车的钱了？”

“不是不是。”赶紧摆手，狄圣龙看着李家桥，“哥，‘那事儿’……你还恨我吗？”

心里微微一惊，李家桥皱起眉心。

他该怎么说？

脑子里兜了一圈儿，各种答案就好像钥匙盘上挂着的稀里哗啦一大堆的钥匙，每一把都通向不同的结果，但最后，他还是选了最诚实的那个。

“恨啊。”

“……喔。”明显是被答案刺激到了的男人低头挪开了视线。

“可……暂时可以不提。”

“什么意思。”

“这事儿在我这儿，想过去也没那么容易。但我可以不提。”

“那……”

“我不会再对这个纠缠不休，只要你别再犯傻。”

好像瞬间看见了希望，狄圣龙嘴角想要挑起来却又不大敢：“那，你这就算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