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绕过屏风，他看到张良仰面躺在榻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嘴唇因长时间的缺水干燥地起壳，胸膛只偶尔起伏一下。

像一条沙漠里缺水的鱼。

这种状态下的张良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到自己的能力，嬴政走到塌边，进入张良的视线，后者毫无反应。

嬴政开口，居高临下地俯视：“你可想通了？”

张良不答，如一具尸体。

嬴政看他这幅样子摇摇头，语气中难得戴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朕本以为以你的聪慧才智早该想通了才对，你可知道，这天下能让朕做到这般地步的人有几何？”

“你为何总是执意抱着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梦不肯放手？你要朕怎么说才能明白，就算你杀了朕，这天下也不会如你所愿！难道你非要让如今的天下重回几百年前纷争战乱不断的乱世不可吗？”

“大秦若灭，大争之世再起，强择强，弱择亡！便是朕灭六国前，六国之中韩国亦为最弱，尔之韩国，位于中原腹地。论军力强盛，不如秦；论君主之权，不如楚；论民间富庶，不如齐；论将相之才，不如赵；便是连疆域之广，也不如魏、燕，实力位居七国之末。”

“古今生亡之道，不过强弱二字，这天下，无大秦，亦有大楚、大齐、大赵者，却唯独不可有大韩，你可知为何？”

嬴政没指望张良的回答，自顾自说道：“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这段话出自《韩非子》，说来也是足够讽刺。

事实上，嬴政所说的这一切并非完全瞎扯，只不过是根据后世的历史加工而成。

历史上，项梁反后，立熊心为楚王，张良得知消息赶到薛城，希望项梁立横阳君为韩王。

项梁因与张良有旧，加上可以借韩王之势，遂应下此事，立横阳君为韩王成，张良为韩国司徒，后者复国的目的终于达到。

结果呢？

韩王成无战功，无军队，无才智，三无君主被项羽如宰鸡杀羊一般轻易杀掉，张良终于认清现实，为之奔波半生的复韩之梦彻底幻灭，从此之后老老实实跟在刘邦身边做其军师。

究其前半生始终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路错了，任凭张良有经世之才，最后也只能在路的尽头碰壁罢了。

嬴政现在做的不过是提前将张良从错误的道路上拽回来而已。

可惜，张良注定不会感激他，反倒对他有着深深的误解。

连嬴政有时候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对张良过于宽肴了，他的亲儿子们都没有享受过这般待遇。

“弱者唯有追随强者，弱国唯有倚靠强国，如此方得以幸存。”

弱肉强食，不变真理。

嬴政将韩国贬得狗屁不是，好像是个国家跳出来就能灭了这个战国七雄之一的样子。

这话其实并没有故意夸大的成分，身为战国七雄之一的韩国就是这么拉胯，光从地图上就能看出来，韩国位于中原腹地，说是个国家，实际上不过是秦楚齐几个大国之间的战略缓冲地而已。

国土面积又小，四邻皆豺狼虎豹之辈，群狼环伺，国家的上限早已被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