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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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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皇家别院内

三日前张美莲被送至此处,询问缘由,也只得一句此处丫鬟回复:“贵人吩咐,请您安心休养”,后有医师前来问诊把脉,叮嘱多卧床休息。

张美莲隐隐猜测是那位贵人帮衬,也无他法,便一直卧床休息。

今日午觉睡醒,张美莲睁开眼时察觉有人在屋内,侧过脑袋看向来人,只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恩人就正坐在圆桌旁,用左手拄着自己的脑袋闭眼小憩。

张美莲缓缓起身,眼含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女子,不拘小节又落落大方,明明是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美人,但当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自己的眼里便忽略了她的样貌,而是被那双灵动干净的眼睛吸引心神,她不只是美人,更是个妙人。

看着她安睡的模样,张美莲明显地感觉到自己那颗百转千回的心平静了许多。

一盏茶后,褒可青悠悠转醒,迷蒙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床榻方向,正见到张美莲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便也放下左手,坐直身子看向她。褒可青来时,这间厢房的门半掩着,褒可青敲门里面一直没什么回应,她便轻手轻脚地进门查看,见张美莲正在午睡,褒可青也不好打扰,便也跟着小憩一会儿。

“这是和离书,一份给你,一份给他”,褒可青示意张美莲看向圆桌上的两张纸,纸张旁边是一枚砚台,砚台上放置着一只毛笔,砚台内已有研好的墨汁。

张美莲缓步走了过来,坐到圆桌旁,拿起和离书细细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盖说夫妻之份,源于三世结缘,你我夫妻二人也曾伉俪情深,恩爱极重。然世事变迁,你我夫妻情分终究浅薄,仅三载之缘,却成怨偶,为夫痛之悔之。不求娘子原谅,惟愿娘子相离之后,春秋喜乐,夏冬常安。沈呈才于元狩十一年三月十六日未时谨立此书。”

张美莲将和离书一字一字地看了过来,泪水不断地自眼眸中滑落。

“沈呈才今后无法再走仕途,且有牢狱之灾。考虑他之前的休妻口说无凭,故而让其写了和离书,此后天空海阔,你与他两人再无瓜葛。

因他不愿动笔,故京兆尹用一年的刑期换了这两份和离书,本四年的刑期改为三年。两份和离书上均由沈呈才亲笔写就,也在末尾落款处签了他的名字,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也可以不签”,褒可青看着张美莲手中紧握的和离书,缓缓道来。

“不,奴家流泪是因为悔、是因为恨,而不是被他这狼心狗肺的寥寥数语而打动。恩人,奴家自十六岁起背井离乡跟随他,我父不忍奴家受苦,在奴家离开前给予了丰厚的家财。然仅仅三年,奴家所带来的嫁妆已经被沈家挥霍得差不多了。

奴家悔,悔在当初不听父母之言。奴家恨,恨沈呈才的薄情寡义、软弱无能,恨沈母的心胸狭窄、刻薄寡恩”,张美莲说着便伸手提笔蘸墨,毫不犹豫地在两份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褒可青默默地等待着张美莲平复情绪后,将其中一份和离书收拾起来,另一份留给张美莲。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褒可青示意张美莲伸出手腕,为其把了下脉说道:“此后气性控制下,腹中的胎儿能感受到母亲的喜怒哀乐、忧愁惊惧,你太过大悲大怒,它在里面也不好受”。

“奴家都听恩人的,此后尽量不想那些糟心事,将自己与腹中胎儿照顾好”,张美莲眼神慈爱地看向自己已微微隆起的小腹。

“先在此处住下,等生产休养好后再另做打算,此地乃我私宅,无需多担忧。明日我便离开京都,需去趟西北,如果回来晚了,我们约莫是见不到了”,褒可青眼眸含笑地叮嘱道。

“恩人为何去那里?奴家要回朔州是因为那是奴家的家,恩人为何要去?奴家听说西北一带连年旱情,民不聊生、盗匪横行,一路会非常不安全的”,张美莲声音有些急促地问道,眼神里尽是担忧,她试图阻止褒可青的远行。

“你倒是清楚得很,却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子”,褒可青伸手止住了张美莲还要欲说的话,站起身走向窗户旁,看向窗外正灿烂开放的桃花说道:“我想去看看,也让他看看”。

几息之后,张美莲的声音自褒可青的身后响起:“奴家不懂家国天下,但奴家日后定会虔心礼佛,愿恩人平平安安”。

“有心便可,到时这个娃娃已经够你忙活了”,褒可青转身看向张美莲微隆的肚子,柔声回道。

半个月后,一辆普通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主子,灵州地界到了,前面有一间茶肆,要不要休息下?”小松的声音自马车帘外传来。

“嗯”,元狩帝低沉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元狩帝随即转头看向正在小憩的褒可青,见她睁开眼睛看向自己,元狩帝解释道:“看这时辰,快到中午了,在茶肆内休息一下,晚上应能赶到镇上的客栈”。

褒可青揉揉眼睛,点了点头,连续赶路的确不是自己这个小身板能抗住的,随着马车晃悠白日里也会经常迷糊过去,这一刻褒可青真想自己也成为武林高手,骑

着快马赶路,不想骑马时便使用轻功活动活动筋骨。

马车外的小松将板凳放置在马车旁,褒可青率先走出马车,踩着板凳径直前往茶肆,元狩帝紧随其后,三人陆续进了茶肆。

“店家,可有好吃的?”褒可青站在茶肆内左右看了下,见没人,便向里朗声喊道。

“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自里屋传出,随即一个穿着较为简朴的妇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三人,眼眸转向元狩帝时愣了下,此人好生的气派,随即说道:“哟,客人可是远道而来?想吃些什么?”

“店家有什么好吃的便上吧,我们几人一路行来,也着实饿了,准备三份”,褒可青笑道

“好,奴家这家小店也没什么金贵之物,给三位贵客上三份面条吧,贵客稍等”,妇人客气地说着,便进了里屋忙活。

褒可青与元狩帝在一个木桌旁坐下,小松则安静地站在一旁。

褒可青转头看向元狩帝,元狩帝用了自己改良后的药水,此时的面容已无丝毫稀奇,但乍一看依旧遮不住他全身的气度。

元狩帝本看着茶肆外,眼角余光察觉到褒可青在观察自己,眼眸微动,侧过脑袋看向褒可青,却见褒可青已收回了目光,正右手虚握成拳,撑着自己的下巴眺望远方。

元狩帝感觉自己那一丝无法控制的窃喜也随之消散了。

茶肆内陷入了安静无声的状态,突然茶肆前方的小道尽头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声,褒可青的身子微微前倾,被那处的热闹吸引去了注意力。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迎亲队伍便有了全貌,前面是两名吹唢呐的青年男人,后面配着敲锣和打鼓的人,有着规律地演奏着乐器。

大红花轿旁的一侧有一个媒婆打扮的中年妇人,另一侧是个梳着发髻、做着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褒可青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趣味,专心地看着这群迎亲队伍经过茶肆。

恰巧此时一阵清风拂过,大红花轿窗户处的帘子被吹起,褒可青看到了正坐在轿子里面的新娘子。

新娘子的脸上没什么遮挡之物,看她模样估摸只有十来岁,娇俏的脸上却无半分欢喜,反而在默默垂泪。

褒可青的眉头微皱,坐直身子放下了右手。

“那李家公子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李家主母安排他娶个黄花大闺女冲喜,但这个姑娘此后便是李家的少夫人。李家乃大户人家,且听说与灵州州府有亲,新娘子往后衣食不愁,也算是喜事一桩哩”,店家两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三份面条,褒可青自托盘中伸手取过两份面条,示意小松也拿一份去边上吃。

小松默默点头,自去托盘上取走最后一碗,走至茶肆另一边独自一人吃面。他已经习惯了褒可青对自己的态度,而元狩帝只当看不见。

这次三人出门,已带了足够数量的暗卫,周围有许多眼睛正盯着茶肆内外的情况,故小松安心吃面。

“大姐,可否详细讲讲这个新娘子的情况。赶路实在寂寞,你给我们讲讲趣事”,褒可青状似无意地说道。

一旁的元狩帝不置可否,从木桌上自取了两双筷子,用清水冲洗了下,将其中一双筷子放置在褒可青的面碗上。

“唉,这里面也是有缘由的。女子本姓刘,名凤珍,现年16岁,与奴家皆是那刘村人。

凤珍家中贫瘠,刘家父母听说李家主母正在选儿媳,她父母为了给她弟弟攒老婆本,便直接托人将女儿的生辰八字交给了李家主母派出的媒婆,媒婆收到后便将凤珍的八字交予李家去合。不成想凤珍命好,她的八字竟与那李家公子异常合适。

李家主母便让媒婆带上二十两银子交予凤珍父母,并告知来接新娘的吉日,时辰一到,便将凤珍自刘家抬走,此后她与刘家便再无瓜葛”,店家回想着说道。

在店家的认知里,女子自古便是如此,所谓的“在家从父”就是未结亲前,在父母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嫁人后在夫家苦熬多年,才能成为夫家的人,死后有坟可入,有血食祭品可享。

如果没有婆家,甚至被婆家赶走,那便成了两家的外人,此后便没了家可住、无坟可入。

“大姐可知李家公子是什么病?”褒可青听出了店家的唏嘘感叹,看着已渐行渐远的花轿,声音温和地问道。

“不清楚,似乎是癫痫之症。李家公子自小便没了父亲,由其母亲一手带大,听说是他小的时候调皮,背着下人爬上了府中的大树,下人未及时发现,他自己不慎自那棵树上跌落,此后便生了大病。

李家主母便是他的亲生母亲,为了亲儿四处寻医访药,经数位名医诊治多年,但李家公子的病症依旧不见起效,甚至近年来越发得严重了”,店家详细地讲述着,她也不嫌褒可青问得多,倒是觉得这个女子说话大方好听,自己也愿意跟她聊天。

“那大姐是否知道李家公子发病时的症状?”褒可青侧过脑袋看向店家,继续问道,此时褒可青面前的碗中面条已开始成坨。

“来往的大夫多

了,多少传出来些,有李家下人的亲戚说李家公子经常抽搐、咳嗽,有时甚至呼吸都很困难,哎呀,发病时候样子很恐怖的,有神医断言李家公子只能活到十九岁,奴家算算,他约莫只有半年的寿命了”,店家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褒可青并未插话,默默地听着。元狩帝伸手取过她面前成坨的面条继续吃,将自己的碗递到她的面前,依旧是那双筷子。褒可青低眸,只见碗中还剩一半的面条。

两人多月的相处,饮食起居基本都在一块,但都是各吃各的。

褒可青胃口小,这份已剩一半的面条倒是符合她的饭量,但看着元狩帝熟练的样子,褒可青只觉怪异。

一刻钟后,三人又回到了马车上。

“可是要改道?”元狩帝看着褒可青问道,此时的褒可青正从自己的药箱内拿出九州手札查看朔州的地理风貌。

“嗯?为何要改道?”褒可青抬头不解地问道。

“不想去看看那个新郎么?”元狩帝眼含一丝兴味。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至于她,谁也不敢断言她即将走的这条路便是错的,但至少往后退一步,回归原点应该是错的”,褒可青又低头查看起手札。

那个叫刘凤珍的姑娘出身在贫瘠、父母爱女之情有限的家庭,她的父母能卖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至于那李家公子,褒可青更是不知其脾性,不见其母为人处事,擅自插手对那刘凤珍不一定就是好事。

元狩帝闻言,眼眸中浮现了赞赏之意,也不再多言,伸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马车徐徐朝朔州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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