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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最后的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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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许爱得太慌乱了。

人间世,从不会有独属于他一人的花,她爱人是常态,他被爱只算偶然。

他于是望定她,眼光晦暗不明,心下却一丝不挂。

她到底还是那高高在上的萧子窈,总也一副不缺他的样子。

早知如此,他倒不如彻彻底底同她摊牌。

一条恶犬的底牌,除了恶毒之外,便再无其他。

他连爱也不择手段。

他终于下一道通牒,又撕下驯从的人皮,好冷,他连血肉都模糊了。

“萧子窈,你现在如果不听我的话,那我以后也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谁知,此话毕,他却见萧子窈面上浅笑若无,淡得好像她的命数,根本不忍卒睹。

“……没关系的。”

沈要一瞬失笑了。

果然,他只会对着她笑,却在旁人面前连假笑冷笑都无,太偏心。

为什么她不可以也偏心?

真可恶,偏她可恶更可爱。

“——有关系。”

他冷然低回。

“我以后杀的每一个人,都会和你有关系。”

“但你不能再教训我,也不能再命令我。”

“六小姐,从今往后,你,只能求我。”

他静静的冷笑出声。

“明白了吗?”

萧子窈再无凭语。

一时之间,四下白墙绿腰只管自顾自的映出他二人的影,灰影如雾,蒙下来、任谁也呼吸困难,又不冷不热,多像她。

苏父觑着机会战战兢兢的插进嘴来。

他还算善于审时度势,自知劝不住,便迂回道:“萧六小姐、不——军长夫人,我家同心性子软,岂能受此大恩?您还是不要犯险为好。”

说罢,他便悄然的逃了开去。

沈要于是默默的收回了枪,又去捉萧子窈的手。

她不动声色的避开,他便咄咄逼人的缠上来。

“离我远点儿。”

“不。”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将她抓得更紧,很不依不饶,“就算你求我,我也不。”

萧子窈陡的一挣:“方才是谁把枪往我头上指的!你倒不如一枪打死我好了!”

沈要微一语滞。

“你生我的气。”

偏他说罢了,又还觉得有些不够,便又说:“可是我也生气。”

他全无悔改之心,更不觉得自己犯错。

却只有一点不会再犯,那便是他再不会以刀枪面向她去。

只此一次,竟是他之于萧子窈的平生初次。

——亦是最后一次。

如此,他便牵着她亦步亦趋的走在廊下,仿佛一切如常。

只不过,平常往往都是表象,无常才算最最寻常。

他二人都心知肚明,却难免还是徒生欢喜。

萧子窈倏的轻轻一叹。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淡淡的应声:“办公室。”

可她分明识得这条去路,一旦再走得深些,前面便是曾经萧子山的办公室了。

他又占尽她心下余恨。

沈要于是不动声色的赫然开门。

去见窗明几净,一切陈设都依旧,唯独案前多一副相框,细看竟是一枚老旧的黑白小片,全家福,她那时还小,所以坐最中间。

萧子窈一见,便语焉不详的说道:“我四哥从不放相片在办公室里的,说放这些会影响军容军威。怎么,呆子,难道这照片是你放来的,怎么不挑一张只有我的?”

沈要立刻低回了她去。

“我想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她微微一笑:“那我小时候好不好看?”

“好看。”

他想也不想的答道,“可惜我没看过。”

她一瞬直觉沈要也许想看的并非只是一张照片,也绝不是她幼年时候的模糊样子,仿佛他可惜的是他自己,终究与人间分离。

是时,校场之上,白日绵长。

只因着昨夜的风动,军中还有许多调令务须另行批补,夏一杰忙于起草文书一晨整,自然现下才得以见上萧子窈一面。

沈要性子冷,更觉他碍眼,当下便择了个由头赶人。

“你去打饭。”

夏一杰一怔:“沈军长此意是……让我去打你的饭?”

其实,此番倒也怪不得他纳罕,沈要本就用他而不信他,饮食更不经旁人之手,这厢忽然转了性,当真显得有些奇怪。

他于是顿一下,又转向萧子窈问道:“子窈,不如我也帮你打一份饭来?”

谁知,意料之外的,萧子窈竟有些不愿。

“我不想吃军营里的伙食,都是些馒头大饼,我咽不下去。”

沈要很快接下她的话来,便轻声说道:“我出去买给你。”

如此,萧子窈便勾一下他的小指,那轻重全然要比他的语声还轻,却又比他的心跳更重。

她似是欲拒还迎。

“算了,我也不是不能委屈一顿。”

可她分明知道,沈要最是不准她受委屈。

那便只好他来委屈,最委屈!

于是,她却见沈要回手应她,拉勾约定,百年不变。

“等我回来。”

她盈盈一笑:“好呀,回来我们一起吃。我要吃百合莲子汤,最近天热,只吃得下这个。”

她说话半真半假,偏偏黄口小儿都知撒谎要吞千针。

百合莲子,百年好合多福多子,吉祥如意的事情,她竟哪一样都不占。

沈要还拉紧她的尾指。

仿佛是她指尖藏红线,教他义无反顾纠缠此生。

“你等我回来。”

“知道了,早去早回。”

谁知,她正说罢,沈要却近门边,竟又一瞬回眸过来,只定定的望尽她眉间工笔。

“萧子窈,求求你,记得等我。”

——却是巴巴的唤了一声,有一点点哀。

沈要终于退出了门去。

眼下日头太盛,只隔一层黑色铁皮蒸他满心的不甘。

可他到底还是让步。

他于是一如既往的上街去,知她最爱吃哪一家的炖汤粥水,又转去四方斋多买一份点心,绿豆酥只管凿了碎冰佐在纸盒里带回,清凉一些的吃食她才勉强吃得下去。

郝姨一见来客是他,当下便有些纳罕。

“沈军长不是说今天中午您和夫人不在家吃吗,怎么忽然跑出来买点心?”

沈要一顿,说:“吵架了。”

郝姨一下子紧张起来,更连带着那店家一道与他好言相劝。

“吵架有什么要紧的,沈军长还记不记得您当初来我这儿买点心?那时候您不就是和夫人吵架了吗,还不是照样哄好了!”

那店家一面说着,一面又多装了许多酥点来,郝姨在旁只管细细的系一道红绳上去,便道:“沈军长,吵架切记不能说重话,会伤感情的。恕我多嘴,您和夫人都一样,都是不肯好好说话的人,这样不好,以后日子还长呢。”

沈要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他不知适可而止,却只知来日方长。

可来日方长的,又也许会是文火慢炖残生。

他于是很快赶回军营,与她的来日方长都太珍贵,便是片刻也耽误不得。

他只惴惴不安的立在门前,先声开口,然后推门而入。

“子窈,我回来了。”

他只等一句回音,偏偏房里只剩他自己的回音。

满室寂寥,人去楼空。

她又一次弃他而去。

沈要轻轻的将那盛着绿豆糕的纸盒丢开了。

他有多情急,那碎冰都还未化,眼下终于解冻,那潺潺化出的冷水便好像他心下血窟窿里淌出的血水。

终于,死寂良久,他竟陡的拔枪,满发子弹直将那纸盒打得千疮百孔!

夏一杰忙不迭的循声赶来。

“沈军长!”

沈要头也不回。

“她在哪。”

他微一语滞:“子窈她……”

沈要于是挥拳便打!

他下手狠戾,出拳也选要害,夏一杰毫无防备接下一击,胸肋果然立刻痛断!

“你是用哪只手给她开门的?”

沈要收回手来,复又阴恻恻的睨他一眼,“左、右?还是两只都用了?”

夏一杰蜷着身子说道:“沈要,你要清楚,她不是别人,她是萧子窈!她天生就有责任,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总逼着她去做她违心的事情!”

“那你呢?”

沈要不屑道,“你又没有选她。”

话毕,他便一瞬暴喝,立刻命来两个兵子:“拖下去!砍光他的手指!”

谁知,他如此盛怒之下,其中一个兵子却无眼力,当下竟敢劝道:“沈、沈军长,这恐怕有些、有些不妥呀……”

“那你替他。”

夏一杰猛的叫出声来:“沈要,是我放子窈出去的,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便是了,又关这些人什么事!?”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要冷然俯眼一睇,无限阴沉肃杀,“她现在还会对你笑,等她不再笑了我一定杀了你。”

“沈要,你就是个杀人犯!”

“她又不是不知道。”

他轻哼一声,甚至还有些得意,“算了。还是只拔光你的指甲。不然,她会生气。”

萧子窈只管装模作样的晃去了太慈巷附近。

今晨,联络员已然偷拍得了人贩子的相片送来,她瞧过了,竟是个姑娘,面相端方普通,是泯泯的众人。

又听信报,只道此女会在街上假意泛游,想是为了挑选人口之故。

萧子窈默默一笑,心下有些冷意。

如此也好,反倒省得她费心中计。

她于是一拧腰条,撑伞故作行路匆匆,谁知,正走着,路旁忽有人唤道:“姑娘、姑娘!你且等等我,你可知太慈巷怎么

走呀?”

萧子窈施施然的瞥过眼去。

却见那来人着一身袄衫,枣子色,脸也干净,左右晒出两瓣红云,朴朴素素仿佛田间草人、全无心机。

偏偏,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白日逢人多见鬼,人含鬼色。

萧子窈终于开口笑道:“你要找太慈巷呀?那边可没什么人烟。”

话毕,她却见那姑娘只管怯怯的点一点头,装得有些羞,惟妙惟肖。

“我从乡下过来投奔大哥,他说他住太慈巷,可我找不到。不过,这岳安城可真大,人也好多呀,只可惜他们都不理我,都不愿帮我指路。”

萧子窈又是一笑。

“城里不就是这样吗,大家都忙着讨生活,哪有功夫帮忙别人生活?喏,太慈巷离这里很近的,你就往北一直走,转两个胡同便道了。”

那姑娘张一张嘴,面色一下子涨红了:“北……北是哪边?乡下没山没屋,平地里我还能分得清方位,可进了城里就全糊涂了。姑娘,你若不忙,可否领我走一段路,我绝不多麻烦你!”

原来如此。

萧子窈一瞬摸清此女的路数。

一个看似质朴的、弱小的乡下姑娘,总也容易让人放下疑心,更加些许同情,便是最好的毒饵。

她很不由得心惊。

原来,人不能与他人为善,会害己。

萧子窈于是故作为难的凝眉道:“好吧,看在你人生地不熟的份儿上,我便帮你这一回忙,全当是行善积德。”

一见萧子窈应了,那姑娘立刻喜笑颜开,还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道:“谢谢姑娘,我大哥一定会好生答谢你的!”

于是,她二人一面走着,一面便绕进了太慈巷里。

那姑娘一时抬高了嗓子,连喊两声过后,四下便有门开。

却见是个黑皮的汉子从里迎了出来。

“枣儿!”

他兴冲冲的唤一声,又打一眼萧子窈,更笑,“这位是?”

枣儿忙说:“大哥,我不认识路,是这位姑娘送我来的!”

“你怎么好意思的!还不快请人家进来吃一口茶!”

萧子窈慢条斯理的推辞道:“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看你们兄妹二人团聚那我便告辞了。”

说罢,她便转身欲走。

谁知,不过一瞬,那汉子竟然猎猎的追了上来,又猛打一闷棍,好重!

她陡的跪倒在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

枣儿远远的嗤笑道,“你若是肯乖乖的进门喝一杯茶,不过只是睡一觉而已。现在倒好,难保被打得不会疼上许多天。”

萧子窈直觉后脑一热,想是被打破了头皮,便信手摸一把,果然,湿黏黏的一片猩红,有些刺目。

偏她眼睛也花起来,只见那汉子面露狞色,十分得逞。

“枣儿,这次又是你立了大功,等回了田家寨,我一定再拨你一份赏钱!”

他还不歇嘴,萧子窈却只听清半分。

田家寨。

她于是蘸着满手鲜血,只在身下石板悄然写下一个垂垂的“田”字。

却是阖眼之前的最后一刻,她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沈要来。

——糟糕,那呆子若是瞧见她伤了,肯定要伤心死了。

以后,她定不会再让他这样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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