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循环的舞台
当罗伯托关上房门，再度返回屋内后，他露出了一个苦笑，身体如同散了架一样，直接软在了座椅上，如同一滩没有骨头的软体生物。
“看吧，看吧，这就是命运的神奇。你竭力阻止她变成那个残暴的女王，竭力阻止她获得超能，可现在呢，她连获得的能力丝毫不差。”
一个有些玩味的声音从屋子的更深处响起来。丝毫没有脚步声，阴影里如同凭空浮现出了一个身影。这人从黑暗里走出来，光照射到了他的脸上。
他是个身材高大、面目英俊的男子。他有着深棕色的眼眸，流露着玩世不恭。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而过，简单被扎成了一个马尾辫。如果林顿在场，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正是那个操纵着“命运转盘”的、来历神秘的“千面”亨利！
罗伯托对“千面”亨利的出现看起来并不惊讶。他只是沮丧地躺在椅子上，瘦小的身体显得十分脆弱。
“她真的会成为那样的暴君么？”
他有些无力地问道，可他自己其实知道答案。
他得到的赐福有限，他能窥视到的东西也有限。至于更多的、堪称神乎其神的手段，他更是并不了解。但即使是他所掌握的粗浅的能力，也能隐隐有一些感知。
更何况，西诺薇的未来，是命运教派所下的判断。侍奉命运女神的命运教派，在这些事情上有多么权威，自身也是其中一员的罗伯托不可能不清楚。
嗯，严格来讲，他“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千面”亨利压根就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嬉笑着耸了耸肩。
“你猜。”
罗伯托沉默了一会，突然抬起了头，看向对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亨利竖起一根手指，在罗伯托面前来回左右摇动，嘴里不住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瞧啊，你在说什么话。”
他把脸几乎凑到了罗伯托面前。
“其实吧，坦率地说，你藏得是不错。但是，你猜一猜，在‘我们’的眼中，你叛变潜逃多-少-次了呢？”
他微笑着，把“多少次”这几个单词拉得极长。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充满玩味，仿佛一个在和小孩子讲故事的大哥哥。
但这句话落在罗伯托的耳中，却无异于在他的心底点响了一颗炸雷！
恐惧在他的脸上浮现出来。
亨利却丝毫没有顾及他的反应。他依旧是笑嘻嘻的，自顾自地娓娓道来，好像正兴奋地与友人分享自己的传奇冒险。
“罗伯托啊罗伯托，你真的是个好人。每一次，每一次你被派遣这个任务，你都会心软，都会脱离教会隐藏起来，都会隐藏到这间小破屋。你或许要问，呀，我们知道你要叛变，为什么还会给你派遣这样的任务呢？我不妨告诉你吧！这，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嘻，说老实话，我都有些厌烦了，我一次次逮捕你，一次次处决你。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从海峡一路走到你这间破屋子！”
他喋喋不休，神采飞扬。
罗伯托越发恐惧起来。他听说过命运教派中的个别高层，可以超脱于时间之上，一切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在他们眼里，都是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循环。但他以为这只是传言。
此时此刻，他浑身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包围。他以为自己潜逃得天衣无缝，以为自己甩开了教派的眼线，以为自己的行动能把他们全都瞒住。可结果呢？教派就仿佛是坐在观众台上的人，无聊地观看着自个无数次进行一模一样的拙劣表演！
“那请逮捕我吧。”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口，然后低下了头。
亨利依然笑吟吟的。
“不。”
他摇着头，吐出了这么个单词。
罗伯托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望向那个长发的男子。对方显得游刃有余、成竹在胸。很显然，他有他的深谋远虑。
罗伯托可不相信，这位“千面”亨利是因为良心才拒绝逮捕自己。
“为什么？”
他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没那么怕死，但如果能活，当然更好！
“你猜。”
亨利又是这种令人恼怒的口气。罗伯托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绝对打不过对方，他恨不得一拳头锤上去。
“走吧，随你去哪，随你藏到哪去。你也可以去试着引领那个小姑娘，看看能不能让她别长成扎人的荆棘。别担心，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亨利的口气有点幽幽的。他咧了咧嘴。
“兴许这一次，你能成功的。”
罗伯托犹豫了一会，慢慢迈步，来到了房门口。他打开房门，转过身子，确认了亨利并没有更多的举动，这才匆忙走出屋子，很快消失在亨利的视线里。
亨利留在原地，突然“噗嗤”地笑了一声，耸了下肩膀。
“这一次，我也得努力啊。”
他悄声对自己说道。
然后，他大咧咧霸占了罗伯托的桌子，从怀里掏出个铁盒子。他打开铁盒子，里面是一封空白的信。
亨利展开信纸，随手从桌上拿了支笔，信手在雪白的纸页上写下了一段话：
“尊敬的会长先生，如您所知的原因，本次时间线出现了超乎寻常的变动。这可能带来风险，但也可能是我们前所未有的助力。嗯，我啰嗦这么几句，是为了告诉您，我找到罗伯托后，他却被救走啦！救走他的正是我们那尊敬的来历神秘的新朋友，林顿。呀，您也知道的，他身上承载着‘长矛’的力量，又哪里是我能阻止得了的呢？我诚恳地寻求您的意见，也希望您能批准我获得更多的‘赐福’，更好地为女神服务。”
他写起信来如同行云流水，看得出，他早就盘算好了该说些什么。
他写完信，把信封放进了小盒子里，然后站起身子，在屋子里到处转悠了一阵，最后捡起了一把花铲。
他用花铲在地上很快刨出了一个小坑，然后把铁盒子扔了进去，埋上了土。
他略微等待了一会，又重新把土坑挖了出来。小盒子依然摆在那儿，但看起来却锈迹斑斑，仿佛古物。
亨利毫不意外地捡起了小盒子，将其打开。里面依然是一封信，但信纸却并非时下流行的款式。这封信已经枯黄，明显有了些年头，就好像是很久以前被埋在土里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