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始料未及的电话
多日后的一个午后，小风在隔壁办公室闲坐，负责质检的两个女孩在交班。
一个说道：“昨天的送检结果很差，今天你得多送几次。”
另一个拿起记录表看了一眼，“这个数据也太差了吧，烧出来的粉能用？还不如放假算了！”
那个哈哈笑起来：“放假？能放假倒好了！”
小风拿过记录表看了看，看到上面的“铁粉颗粒直径分布图”，与之前的相比，中间部分确实增多了不少。
颗粒直径分布不达标，烧制出来的铁粉直径分布就不达标。
这些铁粉送去二车间压制成模，粉模内部就疏密不均，严重的会因颗粒间黏合不足而无法成型。
就算成型，再送去三车间高温烤制成型后，也会因其内部密度不均而导致成品的电磁性能不达标而成为残次品。
“这一般是怎么引起的呢？”
质检员答道：“你问技术员吧，这个俺知不道……”
小风回到办公室，技术员告诉他，“按以往的经验，这是由烘干塔顶部喷头的喷洒速度、塔内部的温度决定的，还有进风口出风口的风速。”
“那调整一下不就行了。”
技术员看着楼下的机器设备，皱着眉头，“检查过了，都正常，就是检测结果不正常……”
小风下到车间，和各个工序的工友聊了一遍，机器设备的确都运行正常。
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检测设备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他回到质检办公室，等质检员再次取样时，他自己留了一份。
“你留这个干啥？”
“我想测测它的直径。”
“实验室不是测了么。”
“我要自己另外测……你们有量筒和天平没有？”
质检员起身往外走，“俺这里没有，实验室有。”
小风跟着下了楼，来到三车间旁边的实验室。
值班的是小风的老乡。
她笑问：“秋工？你怎么来了？之前跟你说的对象的事，想好了？”
小风举起手里的样品，“不不不，我还没想那个事……我是想测测它的直径。”
她接过质检员手里的样品，“用这个不就行了？”
“不不不，我是想自己测，你们有量筒和天平没有？”
她笑道：“量筒，天平，……这仪器测得又快又准，谁还用那玩意儿？”
小风心说我不好直说怀疑你的仪器有毛病，只得说道：“闲得无聊，测了玩玩，实验室嘛，这两样东西肯定都有吧？”
她取出样品倒进仪器里，“有肯定有，只是我没有柜子钥匙，你晚上来吧……前几天又有人托我找你，问你考不考虑成家的事？”
“不考虑不考虑，那我晚上再来……”
小风转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问道：“晚上？晚上你们还上班？”
她笑道：“还不是跟你一样么，上夜班，你去净水车间找就行！”
到了晚上，小风来到净水车间。
卷闸门是关着的，只留着最下面一点空隙。
没人？
他弯腰看了看，里面灯是亮着的。
“有人吗？”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随之从办公室里出来一个女工，“你什么事？”
“我来拿量筒和天平。”
“门推上来就行。”
小风将卷闸门推上来半截，进到车间里面。
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女工姓吴，得知了小风的来意，她说道：“你说的那个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
小吴给他拿了一把椅子，“你用天平测出的是铁粉样品的总质量，用量筒加水法测出的是总体积，质量除以体积，得出的只是铁粉颗粒的平均密度，是吧？”
一般人口语中都所说的重量，其实是指物理概念中的质量，而一般人口语中的质量，却是指某样东西的好坏程度。
而她特意用了质量和平均二词，可见她对此概念并不模糊。
事实也是如此，她说的没错，得出平均密度没有多大意义。
她接着说道：“若是要求铁粉颗粒的直径，你得知道它们的数量，再用总体积除以数量。”
“即使这样，也只能得出它们的平均体积，再用球体积公式反推得出直径，一样，这只不过是它们的平均直径。”
小风点了点头。
小吴接着说道：“可是铁粉样品的颗粒数量怎么测呢，总不能一颗一颗去数吧？”
小风听了，哭笑不得，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是……”
他抬眼望去，车间里地上墙上到处都是白色的水管，机器嗡嗡作响，四周都是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便问道：“这么多水管……你们怎么还要上夜班？”
“你们一车间的球磨机里不是需要用水嘛，那可不是自来水，都是这里过滤出来的纯净水，滤芯每隔一段时间都得反向清洗，所以需要二十四小时看着……”
两人聊
着，从车间生产聊到大学专业，从南北气候差异到各自的家庭情况……
等他回到一车间，有工友笑嘻嘻地问道：“秋工，你去净水车间待了这么久？是不是看上她了？”
小风立马盯着他，“嘘！我是去拿天平量筒，你可别瞎说！”
“小吴一头长发，长得漂亮，爱笑，又温柔，谁不喜欢她？”
“得得得！人家都快结婚了，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工友依旧嘻嘻哈哈，“你看你，还激动了……”
出于避嫌，此后好几天，小风都呆在一车间，哪也没去。
吃了晚饭回来，他在厂区走着。
“秋工！好久不见！”
回头一看，是小吴。
小风答道：“好久不见！”
“这几天你去哪了？都想你了！”
小风心中一惊，愕然道：“啊？”
小吴从他身边走过，笑问：“又上夜班呢？”
小风答道：“对……对……”
她往前走，拐个弯，不见了。
来到车间，他坐在烘干塔旁边的地上，心情复杂。
第二天，他听工友聊到财务因快到预产期而请假的事，“你说要是我到时候也怀孕请假了，你会想我吗？”
对方答道：“当然啊！俺天天都会想你！”
小风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是女的，说的想你了，是什么意思？”
她俩哈哈大笑起来，“就是想你的意思啊，咋的，女的就不能想女的了？”
小风一脸认真，“想你了，不是男女朋友之间才说的么？”
“哈哈哈哈，谁告诉你的，在俺们这里，这些就像玩笑话，谁都可以说，正常得很！”
小风听了，心里稍稍踏实下来，原来如此，看来小吴并没有其他意思……
于是，他偶尔会去找她聊聊天，有时候也会用办公室的内部座机打打电话。
一天晚上，电话通了，小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电话那头说道：“你不是说年后去南方吗，带我走吧……”
小风心中大惊，“什……什么？”
那边说道：“你不是说你年后去南方吗？”
小风答道：“是啊，然后呢，你说的什么？带什么走？”
那边笑了笑，答道：“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挂了电话，小风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他相信自己的耳朵，肯定没听错，可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工友们不是说了这些都是玩笑话吗，怎么感觉她在真话假说……
他心情复杂，感觉到某种巨大的压力、恐惧、后怕和无能无力，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出过车间门，再也没有拿起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