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货币战争
朱允熥敢发行新钞，底气就是国库充足的存银。
大明的税收分钱和实物，而且，地方预算是直接扣留的，不需要上缴朝廷，再行拨付。
因此，国库历来都不富裕，通常也就几百万两存银，这些年打仗花的七七八八，现在至多也就百十万两。
幸好锦衣卫从方孝孺家里搞了一千九百万两，算上以前的存银，总共有两千万两。
这两千万两白银就是朱允熥的底气。
在新钞发行之前，户部估算过，自洪武朝至今，共发行宝钞一万三千五百万贯，因为宝钞不回收，在流通的过程中会有损耗，折损率按照两到三成来算，还剩下大约一万万贯。
根据现在的兑换比例，一贯旧钞兑换一百六十文新钞或现银，这一万万贯旧钞就是一千六百万两新钞，同时也就意味着，朝廷需要储备一千六百万两白银。
可是，仅仅一个月，被兑出的白银就超过一千万两。
按照这个速度，一千六百万储备银肯定不够，国库总共就两千万两，这要是真的全都被兑换出去，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储备银被兑空，朝廷只能停止兑换。
民间百姓看到新钞不再兑换现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货币信用，瞬间就会崩塌。可想而知，江南的官员士子们早已准备好了大做文章，将新钞和贸易制度挂钩，逼迫朝廷让步。
真的到了那一天，新钞会迅速贬值，甚至很可能成为废纸，一文不值。
朱允熥思来想去，说道：“不对劲，这个数量已经远远超出预期，肯定有问题！”
夏原吉问道：“按照臣的估算，国库的储备银最多还能撑一个月，臣建议，陛下还是发一道旨意，暂停兑换现银，否则……”
“不能停！”
朱允熥摆摆手，说道：“如果现在停了，朕岂不是白白亏了一千万两白银？”
“陛下不可置一时之气，当初太祖皇帝发行宝钞，国库并无储备银，依然流通至今。”
“正因为没有储备银，宝钞才会急速贬值，如果新钞再重蹈旧钞的覆辙，损失的是朝廷的信誉，所以，不能停，朕倒要看看，他们手里究竟有多少宝钞，是先把朕的国库掏空，还是先把他们的家底掏空！”
夏原吉皱着眉头，说道：“既然陛下意已决，臣继续去办！”
朱允熥点点头：“去吧，这本册子给朕留下。”
“臣告退！”
夏原吉走后不久，孙虎匆匆而至。
“陛下，有何吩咐？”
朱允熥将册子递给他，说道：“你先看看！”
孙虎大致翻了翻，皱眉顿时皱起来，喃喃道：“不对劲，有问题！”
“你也感觉到有问题了？”
“兑出的银两远远超出预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朱允熥问道：“你说说看，问题出在哪？”
孙虎脸色凝重，想了想才回道：“数目不对，定是有人在造假钞！”
朱允熥点点头，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新钞的做工比较复杂，以目前的技术很难伪造，但是，伪造旧钞却很容易，如今的数目已经超出预算太多，肯定存在一个大的制造伪钞团伙。”
孙虎说道：“臣可以拿账本，一家一家去找，总能把制造伪钞之人揪出来。”
民间用旧钞兑换现银，唯一留下的把柄，就是兑换记录。
以前地主老财家里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一个个比耗子藏粮食都深。
现在要兑换现银，那就变相地公开了资产。
孙虎准备从钱数上入手，确实是个好主意。
但是，朱允熥却不这么想。
他缓缓摇头，说道：“假如你伪造了大批量假钞，你会去都拿出去兑换吗？”
孙虎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陛下说的对，伪造假钞之人肯定不会直接露面，应该会分批次，以不同的身份去兑换。”
紧接着，他又说道：“不过，从各州府的数据还是能看出端倪的，制造假钞之人不会跑去很远去兑换，理应以本州府优先，至多是延伸到相邻州府，臣下去后从兑换现银最多的一些州府查起，总会发现些端倪。”
朱允熥点头道：“你们查案的时候要谨慎，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他们停止造钞，就不好抓了！”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把这伙人找出来，无论他们吃下多少，臣定会让他们加倍吐出来！”
孙虎回到北镇抚司，立刻开始着手调查。
其实，自从朱元璋发现大明宝钞以来，防伪技术并不高明，但是，老朱在《大明律》中明确规定了伪造货币的处罚措施，最轻是杀头，稍微重些，就是诛三族，甚至诛九族。
比如在洪武十六年，江苏句容县有个叫杨馒头的人，伙同一名银匠用锡制作宝钞印版，印刷假钞，后来被官府发现，按律斩首。此案不仅杨馒头和银匠遭杀，而且株连数百人，从应天到句容长达九十里路途之中，尸首相望。
要知道，杨馒头只是个百姓，可他所制的锡版印出来的伪钞文理分明，技术上是成功的，可见在民
间，伪造假钞并没有什么难度。
技术上没问题，那就看代价如何了。
印刷伪钞一经查出，无论印了多少，不但杀你全家，你的家产还要充公，这样一想，似乎很不划算。再加上宝钞一再贬值，因此，从洪武朝到建文朝，很少出现过伪造假钞的情况。
孙虎寻夏原吉要了几名心腹，连同锦衣卫一起，先是将兑换记录细细检查一遍，找出兑换量最大的几个州府。
然后再检查收上来的旧钞，从表面上看，伪造的宝钞几乎难以区分，但是，这些伪钞有个特点，就是新！
因为全都是近一个月内才赶制出来，肯定是崭新崭新的。
通过一系列排查，孙虎很快将目光看向兴化府。
兴化府位于泉州府和福州府中间，无论经济实力还是名气，都比不上泉州和福州。可是，兴化府兑换宝钞的数量，却遥遥领先。
事出反常必有妖，孙虎找出兴化府收回还未销毁的宝钞，果然发现大量新钞，甚至还带着油墨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