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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关东马声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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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夕阳之下,一男一女两匹快马已出山海关。

关外秋风已没有中原的含蓄,虽然现在只是九月,空气中已有肃杀之气。

女人突然张口问道:“我真的还想叫你梧雨,不行吗?”

这女人面容娇弱而清秀,在关外的秋风中更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意。

男人一身洁白无染的长袍,一顶稍显破旧的斗笠,正是楚云台。

楚云台笑道:“你可以叫我梧雨,但我觉得,日后你定会觉得别扭。”

海棠闻言,轻轻垂下头。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她轻声念叨着:“日后吗?”

突然,一个身穿麻黄色衣服的身影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在秋风中稳稳地矗立着,像是一座雕塑。

楚云台望着那个身影,不由地生出一股疑惑之感。

那身穿麻黄色衣服的人看见远处的两骑人马,只是轻轻地眯起了眼,人却依旧岿然不动,似乎只是被关外的风沙扰乱了视线。

待二人走进,才发现那是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脸上却已经有了老年人的皱纹,一脸短须却打理得十分干练。

关外的风虽然会给人的脸上留下痕迹,却也会将人锻炼出钢铁般的意志。

那人看见楚云台二人,突然开口道:“两位,马学义再此久等了!”

楚云台皱眉道:“等我们?”

马学义点头道:“当然,关东马场对待客人一向如此。”

关东马场是山海关外最大的马场,也是整个北方最大的马场,因为关东产出的骏马,本就是最好的。

关东马场的老板马学礼据说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手,他虽不用剑,大开碑手却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楚云台道:“看来阁下是认错了人,我们并不是关东马场的客人。”

马学义皱眉道:“难道两位不是来看五花骢的?”

楚云台笑道:“不瞒您说,我连五花骢是什么都不知道。”

海棠也笑道:“我们是要去傲寒山庄的。”

马学礼道:“那是在下冒昧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何不下榻于关东马场,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楚云台看了看海棠,笑道:“这倒有些盛情难却了。”

海棠道:“反正你决定,有你这种保镖,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楚云台苦笑。

名剑失窃之事尘埃落定之后,温桓已知自己与楚云台的差距过大,便继续游历以求成长,而海棠却粘上了楚云台。

楚云台确实也不忍将海棠一个人扔下。

海棠稍加思索,又道:“在关东马场住下也可,咱的马脚力已弱,也好借此机会换匹马。”

马学义闻言,铜钟般稳定不懂的身体突然弯曲,整个人折成了九十度。

马学义道:“两位请。”

说完,他一步踏出,竟跨出七八尺的距离,他胯下无马,脚力却丝毫不输一匹大宛珍种。

在前往关东马场的路上,马学义简单地讲述了五花骢的事。

五花骢本是古乌孙国王室驯养的宝驹,在乌孙国灭亡之后,便失去了下落。

今年春天,关东马场的老板马学礼深入大漠,找寻古乌孙国后裔,终于找到了五花骢遗种,他不惜千金又搭上了二百匹成色上好的骏马,才在乌孙国后裔手中换回了一匹五花骢母马。

可就在他准备带着五花骢返程的时候,宝马却突然染了蹄疾。

关东马场需要马学礼做主,他也只能先返回关东,留下自己的亲信,等到宝马痊愈之后将其带回。

明天上午,就是五花骢抵达关东马场的时间,马学礼也邀请了一众爱马之人前来看马。

所以马学义才会将楚云台和海棠当做是马场的客人。

血红色的天,血红色的旗。

这一面血红色的大旗似已完全融入了晚霞之中。

关外漫野的黄沙就在这杆大旗下截然而止,旗后是一片葱郁的草原。

关东马场就在这片草原上。

或者说,这整片草原就是关东马场。

楚云台笑道:“气派!关东马场果然气派!”

马学义笑道:“关东边陲,地广人稀,马场也就能占下这片草原,关东马场若是在中原,恐怕连立锥之地都难取得。”

楚云台道:“马先生太过谦,有此等高手,关东马场不论在何处都能称霸一方。”

马学义怔了一下,顺着楚云台的眼光,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站在屋顶上的人。

那人身穿玄色大衣,像旗杆一样站在马场大厅的屋脊上,衣摆之下,是最后一寸残阳。

他手中拄着的一柄剑,在残阳的余照下,散发着混黑的气息,让整个马场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中。

那人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楚云台的方向。

楚云台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不仅是因为距离太远,更是因为那人脸上带着一张青铜面具。

同样让压抑的青

铜面具。

马学义的脚步突然停下,他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楚云台皱眉道:“怎么,这人不是关东马场的人?”

海棠不解的问道:“什么人?”

屋顶上的那人已经凭空消失,随着最后一寸残阳,消失在关外秋风中,再找不到一点影子。

但那人带来的压抑气息,却似乎随着月亮的渐渐显形而愈加令人窒息。

没有人再说话,因为他们已经踏上了草原,也就踏入了关东马场。

关东多豪杰,豪杰多是好饮之人。

所以关东马场的大厅里,当然有人在饮酒。

高朋满座,酒香满厅。

可楚云台却没有在饮酒。

他此刻正站在关东马场外的旗杆上。楚云台一只脚尖点在二十多丈的旗杆上,他的人似乎和旗面一样,正在风中摇曳。

可他却又像是钉在旗杆上一样,任凭八面来风,却岿然不动。

瑶池炼狱地处漠北,那里的秋风要比关东更加凛冽,楚云台小时候听风的地方,也远比这旗杆要高。

但他并不觉得关东的风不如漠北有趣,他正闭着眼睛感受这秋风。

他已在马背上经受了一整天关东的风沙,可关东马场的风却又不同。

这里的风中透着压抑,楚云台从未感受过的压抑。

正是因为之前在站在屋顶的那个人。

那个人若不是关东马场的人,那他来自何方?

到底是什么人,能给楚云台带来如此压抑的感觉。

还有那柄剑,那柄气息要比执剑者更凝重的剑,楚云台知道那绝不是平凡的剑,却认不出它。

极少有人能给楚云台以不安之感,但他这一次,却真的有些心慌。

(二)

关东骏马,天下无双。

而关东所产出的骏马,又以关东马场驯养的最为出名。

马本事就是一种极为美丽的生物,流畅的线条、健硕的肌肉、灵动的眼睛,无一不在诉说着造物对它的偏爱。

可今天的关东马场,似乎只剩下一匹马。

因为所有的骏马在那匹马眼前都显得孱弱呆板——五花骢。

马是好马,人当然也是豪杰。

天池大侠白人久、锦州七煞、甚至就连鞑靼的三大好汉之一乌图尔都来到了关东马场。

他们当然是为了五花骢。

就连楚云台听说了五花骢的珍贵之后,也被吊起了好奇心,既然时间并不紧张,他倒也想一睹五花骢的英姿。

关东马场的马学礼老板双手插在袖中,似乎有些忍受不住关外的凉风。

其实,已经关外生活二十多年的他绝不是因为不适应,而是因为兴奋一夜未眠,才会有些惧怕冷风。

马学礼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因为有一骑人马出现在地平线的风沙中正向马场疾驰而来。

那匹马身形矫健,四蹄踏下时似能踏穿蹄下的砂砾,而它的奔跑却丝毫不受滞碍。

乌图尔笑道:“好马!”

可马学礼的眼神却慢慢变得迟疑,他喃喃道:“但似乎并不太好。”

那人正是马学礼的亲信阿中,也是他留在乌孙大漠中等待时机带回五花骢的人。

可他胯下的马,并不是五花骢。

阿中从栗色上翻身滚下,咚的一声跪倒在马学礼面前。

马学礼脸色已经苍白,他沙哑着嗓音问道:“五花骢呢?”

阿中声音颤抖这回答道:“五花骢,被抢了!”

众人惊呼,就连楚云台也被触动。

马学礼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阿中,咬牙说道:“你说什么?”

阿中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

“关东马场马学礼老板亲启”。

马学礼一把扯开信封,因气愤和激动而颤抖的双手已经控制不住,信封中的纸张也被他撕下了一个角。

马学礼捏着信纸的手指已经发白,无尽的怒火从他的眼中喷射出来。

他怒吼道:“欺人太甚!”

他身旁的马学义接过信纸,念了起来:“五花骢宝骏,实余汗血驹佳配,依深知马老板成人君子,故先借后告,待明年五花骢蝉子后,自当奉还——震元镖局郑观山。”

念完之后,马学义抬头看向自己的堂哥马学礼,不知所措。

乌图尔皱眉道:“甚意思?”

一旁的天池大侠道:“意思就是,震元镖局的郑镖头借了五花骢和自己的马配种,等到一年之后五花骢生了小马驹,再把五花骢还给马老板。”

乌图尔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般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借鸡生蛋?”

马学礼苦笑道:“借鸡。提前是要打招呼的。”

不管借什么东西,都是要和主人商量的,震元镖局所为,分明是抢。

而抢来的东西,是不会有人还的。

天池大侠叹道:“震元镖局号称关外第一大镖局,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情。”

马学礼道:“

自从郑观山坐上总镖头的位置之后,这种事情他们做的还少吗?”

乌图尔怒道:“太不像话了,马老板你放心,既然你赏脸请我们来看马,我们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马学礼看了看乌图尔,又看了看天池大侠和锦州七煞,再次无力地垂下了头。

鞑靼人一向不说客气话,所以他相信乌图尔确实是在支持自己,可另外几人的脸上却是窘迫不已。

震元镖局关外第一镖局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的,特别是郑观山上位之后,招揽关外高手,又收纳了许多中原的亡命之徒,现在其实力已经足以称霸一方。

所以这几人的的脸上怎能不窘迫,他们走怎会帮自己出头。

马学礼叹道:“这件事,就不用劳烦几位了。”

听到马学礼如此说,这几人却也真的连客套话都不说了。

楚云台却在此刻突然开口:“马老板,可还认识我?”

马学礼看了看楚云台,眼神依旧涣散,接着便摇了摇头。

他看得出楚云台气质不凡,但却似乎没有什么印象,此刻他也没有心情去回想。

楚云台道:“那我提醒一下,五年前科尔沁草原。”

马学礼再次抬头,似乎已有些不耐烦,但在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

马学礼迟疑的问道:“是你?”

楚云台笑道:“当年多亏了马老板带我走出草原。”

五年前,楚云台刚开始游历江湖,他从漠北南下却深入草原,迷失了方向。

就在他济困交迫、甚至要准备吃草的时候,遇到了去草原部落谈生意的马学礼,也就在他的帮助下走出了草原。

马学礼无力地笑了笑,说道:“好,这一次就在马场住上几天。”

楚云台道:“当然要住几天,毕竟震元镖局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

马学礼怔了一下,问道:“什么?”

楚云台道:“在下一向有恩必报,这一次正好有机会报答当年引路之恩。”

马学礼摇头道:“我方才说了,这件事不劳烦大家了。”

楚云台道:“可出楚云台心意已决。”

马学礼惊讶道:“楚云台?您是楚云台?”

何止是马学礼惊讶,在场众人就没有不震惊的。

谁曾想过会在关外一个马场见到天下第五的剑客。

楚云台点了点头。

马学礼突然伸出手,像是要去拉住楚云台,可却又迟疑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楚云台道:“既然他们先无礼,咱们也不必客气。”

马学礼问道:“那楚大侠打算怎么做?”

楚云台笑道:“您是经营马场的,他们是开镖局保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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