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大吉昌
赵无咎调教出了一只斗鸡。
洛京人好斗鸡。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升斗小民。无论男女老少,都爱看这斗鸡搏戏。
有诗云:寒食清明小殿旁,彩楼双夹斗鸡场;内人对御分明看,先赌红罗被十床。
这就是说,就连宫里的妃嫔,也会以斗鸡为戏,甚至立下赌注来分个输赢。
而因为圣人天子年轻时也喜欢斗鸡,所以皇家那上林苑里甚至专门有一座鸡坊,豢养了上千只雄鸡。
当然,赵无咎调教出了一只斗鸡,并不是要进贡去给上林苑的。他一没这门路,其次不想白白舍弃赚钱的机会。
所以,确定了这只最后被命名为“吉儿”的斗鸡可堪大用,他直接将其装进篮筐,带着它走向洛京城里最有名的一处斗鸡场。
这座斗鸡场不在几座热闹坊市里,而是位于洛京中轴线的定鼎大街上。
它的客人也不是什么贩夫走卒、下里巴人,而尽是洛京城里一些有闲有钱之人,甚至有不少世家公子都会来这家斗鸡游玩。
赵无咎也是在丰都市里打听了几天,才从这座坊市几个斗鸡场流连的赌客口中,听到这座斗鸡场的名字——
大吉昌。
之所以这座斗鸡场会这么叫,正是取了“斗鸡场”的谐音。
洛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个说法:东有孙羊正店,西有大吉昌。
说的就是这座斗鸡场,正好和洛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孙羊正店,一西一东,恰好对门分列于定鼎大街的两侧。
到了大吉昌门前,知客的伙计一看赵无咎身上的穿着打扮,又看他提着个篮筐,立刻知道此人来这里是要干些什么。
每日迎来送往,这伙计是个见惯了世面的,仰着脑袋陪着笑脸对赵无咎道:
“这位小郎君,本店看斗鸡的清贵客人才走前门,因为那里是看台雅座。
要是来向本店卖斗鸡,或者让自己养的斗鸡下场赌斗,那就只能劳烦您移步侧门,那里有直通斗鸡场的廊道。
只要本店开门,那边侧门就始终也有管事的人在,您现在过去,不必担心无人接待。”
这名伙计一番话说得足够委婉,不卑不亢,而且也不是从门缝里看人——将人看扁。
足以说明,大吉昌能够号称洛京第一斗鸡场,确实有几分门道。最起码,它的管事们对知客的伙计肯定有过教导,告诫过他们不能觉得店大就能欺客,更不能随便得罪陌生来客。
“好。”
赵无咎毕竟是来卖斗鸡的,于是便从善如流,很快就穿过巷子步入大吉昌的侧门。
那里果然有人支应。
穿着件短袄,手里拿着几根竹签,一俟赵无咎向其说明来意,他马上就给赵无咎发了一根签子。
然后,他便挥手让赵无咎自行从侧门进去,并且还是说里不必担心,里面又是自然有其他人支应。
来都来了,也只能往里走了。
赵无咎提着个鸡笼,走过一段夹墙,进了大吉昌的院子。
院子里,居然密林遍植,圆柏相挨群立,上有藤萝连缀,下有灌木拱卫,浓密的绿意几乎把日头遮得照不进来。
而就在这绿意之下,十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少年,呶呶不休地推销着自己手里的货品,它们的货品则正是一只只斗鸡。
“贾家小郎君,看看我这只‘九斤黄’,体格丰硕,在场上一个顶俩,怎么也得值个三四贯钱吧。”
“别听那牛四喜胡吹大气,这厮手脚不干净,他那鸡说不定就是从哪里摸来的土鸡。小郎君还是看看我养的这只‘翡翠末’,这绿色多正,养的多好。”
“哈哈,王二麻子,什么翡翠末,别不是只遭了瘟的鸡,快拿回家埋了去。小郎君,咱这生意不是头一回做了,我这只铁羽,翅如刀锋,潋滟如水波,定能……”
而被他们称为那“贾小郎君”的少年人,穿着一袭短衫,坐在一张藤凳上,无论这些人怎么说,脸上都一副笑吟吟表情。
而且,别看那些人如何吵闹,可也都暗暗守着规矩,和那贾小郎君保持着数尺间隔。因为有几个打着赤膊的壮硕汉子,正环抱双臂,站在这院子里看着他们呢。
“各位。”
那个贾小郎君摆了摆手,让前来卖斗鸡的人暂停了聒噪。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竹签上都有编号,不需要着急,按着编号来。”
说话的同时,他就摊开双手,马上有随从拿着一个酒壶为其手上倒酒。用酒洁过手,那随从又为其戴上一副白布手套。
接着他就按号叫起。
“甲一。”
对应此号的是那个王二麻子,这人脸上笑的跟花一样,忙不迭地就把自己带来的翡翠末双手递了过来。
贾小郎君亦是用双手接过斗鸡,戴着手套的双手在鸡身上一用胡撸,然后蓦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尺许长的短刀。
翡翠末的鸡爪正好抓在刀刃上,“叮”地一声抓紧了锋刃,任凭刀刃上下晃动,这只斗鸡也能稳稳立于刃上,不掉下来。
王二麻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可这笑容仅仅保持了一瞬
,因为那贾小郎君伸手一抹,就从一对鸡翅羽下面拔出两根寸许长、半指宽的灯芯草线。
“黄芥油,把灯芯草放里面泡透,再卷成线,斗鸡时别的鸡被呼一翅膀,眼睛就睁不开了。”贾小郎君笑吟吟地看着那王二麻子,“麻子叔,这么做可不地道,我们大吉昌可不是街头巷尾的斗鸡场,玩这手活被主顾们看到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别看这贾小郎君说话面带笑意,可是话语里的冷意,隔着一条街都能让人觉察出来,那王二麻子根本不敢争辩,只是在不住讪笑,卖好求饶。
最终,这只斗鸡只是卖了一贯钱。
接下来,这贾小郎君又很快检查了一只只斗鸡,从不少斗鸡里面都检查出了些毛病。比如,那铁羽被摸出一块开了刃的钢片;又比如,那九斤黄被看适合作斗鸡,因为是顿顿用甜粟米强行喂出的块头……
他代表大吉昌虽然把这些鸡都收了下来,可收下的价格却比卖主们的开价低了不少,十几只斗鸡拢共才花了几吊钱。
终于,他叫号叫到了赵无咎手里的竹签,轮到吉儿出笼的时候也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