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期许
姜山来到刺史府，得闻朝廷派来的十名进士到了，走去后堂一见，全认识，有几人还相当熟悉，皆是怀瑾握瑜之士。一时喜不自胜，上前一一拥抱问好，全忘了文武有分、上下有别。
其中叫景园的，喜悦之余，拉姜山到一旁问起考核之事。姜山随口应道：“没有的事。”景园笑问道：“真的？”姜山笑答道：“我该没说过假话吧？”景园喜声说：“姜山说话，向来有一是一，好如搬山。”
“就是吗。”姜山转身走向其他九人，见他们风尘仆仆，灿烂的笑容没能掩盖住满脸疲累，内心几经斗争，说出话来：“诸位，好好在此休息一天，明日一早随我去荆湖就职。”十人听过，心花怒放，只差没鼓掌叫好来。姜山见十人脸上暖洋洋一片，也为之高兴，笑道：“大家先去休息，午饭前再聊。”
程之焕不知姜山为何会临时改变主意，苦于目前荆湖境内姜山说话最是能作数，不也将姜山说的话听进心里，吩咐府兵带景园等人下去休息。景园等人行礼话别。
姜山见程之焕似有话说，笑道：“老程，心里有话就说，别憋着。”程之焕走近前来，小声问道：“不知将军怎就突然改变想法了？”姜山回道：“不瞒程大人，这十人我熟悉，品学兼优，还出身寒门，知百姓疾苦，正好可拿去荆湖打磨打磨。日后若能成为程大人这般贤臣，岂不是朝廷之幸、荆湖百姓之福。”
程之焕将淡淡的笑容舒展片刻，说道：“将军，程某还是觉得，读书归读书，为人归为人，做事归做事。要想将书本里的知识，运用自如到做事当中来，没些时日年月，恐怕不行。”
姜山笑道：“程大人，有句话说的好啊！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
程之焕微冷微热的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依程某看，荆湖为官，安抚投诚的百姓，自是越快越好。就怕为官者忙于政务，焦头烂耳，没时间、且没心情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姜山温温笑道：“程大人说的极是。不过...”欲言却止。程之焕问道：“不过什么？将军尽可直言。”姜山说：“荆湖乱民作乱数年，恶业不浅，对朝廷免不了心存怕畏，不信任。但凡为官者不能端正心意，不是心诚意真地为百姓办事，一旦求快，难免出错，快与好，怕是很难凑到一起。”
程之焕反问道：“将军的意思，抽调四围州县的官员去安抚投诚百姓，就不能端正心意了？”
姜山粗声粗气道：“程大人，要是他们端正了心意，心里装着百姓的死活，朝廷吏治何至于腐败不堪，荆湖戡乱的机会岂又轮得到我等！”
程之焕为官多年，深知百姓安守本分，且脆弱不堪，不将他们往绝路上逼，他们就算忍饥挨饿也不会轻易造反，走上不归路。想到姜山才是荆湖剿匪的主帅，这十名进士，朝廷本就是让他来安排职务的，犯不着跟姜山争个输赢。
姜山见程之焕没有了再争论下去的意思，笑道：“程大人，这十人跟我去荆湖为官，要想将荆湖投诚的百姓安顿好来，免不了与民同甘共苦。今日这两顿饭，有劳程大人办好些，一来当是为他们践行，二来当是为他们鼓劲。”
程之焕笑了笑，却不出声答应。
姜山说：“程大人，俗话说，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朝廷已下旨，豁免荆湖地区三年赋税杂役，在荆湖为官，相当于帮朝廷散财修身，这十人若非生来贪腐，必能修成有才有德之人。”
程之焕笑道：“程某这就去知会一声。”姜山拱手道：“有劳。”迈步朝前堂走去。程之焕拱手相送。
姜山出得刺史府，乘坐马车赶往陈亮处，说起景园等人。陈亮听了，二话没说，随姜山乘车来到刺史府。景园等人见到陈亮，一来惊讶，二来欢喜，相互拥抱问好，欢坐一起，言语间驱寒取暖，情意融融。
姜山说：“诸位才子，陈亮大哥虽未涉足官场，却土生土长在荆湖边上，对荆湖的乡土人情可谓熟知又熟。不如有请他说几句，或许对我们安抚荆湖百姓大有裨益。”
景园等人鼓掌欢迎。
陈亮拱了拱手，缓缓说道：“陈某跟诸位读的书差不多一样，大多儒家经典，见过的世面还不及大伙儿，要是讲为官之道，恐怕不用讲，就贻笑大方了。苦于姜将军盛情邀请，就说几句其他的，若有不当之处，烦请诸位见谅。”
姜山说：“请！”景园等人跟着出声：“请！”
陈亮渴了两口茶，缓缓说道：“诸位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不用多想，学而优则仕，做官。而官分两种，一种父母官，一种狗官。做狗官容易，做父母官难。诸位寒窗苦读十数载，好不容易得来为官的机会，不用说，绝对愿意被父老乡亲们称之为父母官。”
姜山问：“这父母官可有什么由来？”
陈亮说：“《大学》有云：‘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谓民之父母。’做官同理，百姓喜爱的他就喜爱，百姓厌恶的他就厌恶，尽最大力帮助百姓化解疾苦，百姓称呼其为父母官。”
姜山问：“那怎么知道百姓喜爱什么、厌恶什么呢？”
陈亮说：“亲近百姓
，用嘴问，用耳听，用眼看。”
姜山说：“可同一件事，个人涉及的利益不同，想的、说的，恐怕不一样吧？”
陈亮说：“人人都有自己的利益，为了个人利益，只说有利于自己的话，从而乱讲瞎说、似是而非，或持有成见、固执己见，甚至公开反对，那都是有的。就看你是否能辨别出那些话是真话，那些话是假话，进而去伪存真，相应地调整政策，照顾好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姜山说：“这么看来，身为执政者，要想深得百姓爱戴，不仅要心系百姓，还得有分辨好坏、辨别真伪的办事能力。”
陈亮笑道：“不怕将军笑话，鄙人以为，‘能力’不一定有‘本事’好用。”姜山问：“这话怎么说？”陈亮答道：“若是不合群，人家讨厌你，怕你，甚至还背后使绊子，你有能力又有何用。”
姜山说：“这倒也是。大多有能力的人，不仅自信心强，有时还刚愎自用，对他人的宝贵意见置若罔闻。若熟悉当地的人物风情还好，要是初来乍到，获得不到自己所需要的信息，而对手们又身临其境，自是斗不过人家的。”
陈亮说：“想做好一件事情，不仅要有能力，还必须让相关者接受你，认同你，转而配合你。只有得到了相关人等的认同与支持，做起事来不说游刃有余，最少不四处碰壁而进退维谷。”
姜山自言自语道：“这么看来，要想安抚好投诚的百姓，做到‘庖丁解牛，游刃有余’，还真得修炼好相应的本事才行。”
陈亮说：“约之以礼，驱之以法，灵活运用做事的章法与规则，大处一视同仁，小处区别对待，事事心诚意真地为百姓着想，除非人的心不是肉长的，不是很难不受感动。”
姜山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我们这些为官的，当用好所学来的知识，立处于行事规则，知道那些是该管的，管好来，知道那些是可以不管的、或是可以放宽来的，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不失为为官之道。”
陈亮笑道：“只要上，不愧对朝廷，下，不愧对百姓，怎样好可怎么做。”
姜山向景园等十人拱手说道：“诸位，俗话说，身在衙门好修身。就让我们以荆湖为起点，以县衙为修道场，为修炼出一身利国利民的大本事而努力吧。”
景园等人拱手回礼。
正在这时，程之焕走来说：“姜将军，饭菜已备好。要不吃饭先？”姜山起身说道：“诸位，吃完饭，大家想出去逛逛就出去逛逛，不想出去逛，就在刺史府里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起程去荆湖上任。”走去搀扶起陈亮。众人起身，跟在姜山、陈亮、程之焕身后，去得饭厅，围坐一桌。
姜山举杯说：“诸位，荆湖境内物资匮乏，现在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兵士，还是百姓，都省吃俭用，日子过的极为清苦。今日这两顿饭，特意做好些来，一来是程大人代表荆湖百姓，欢迎诸位来荆湖为官，二来是程大人代表江陵府的官员，为我等践行。大家不用有任何顾虑，只管吃喝好，事后领了程大人这份情谊就行。”
程之焕喝下杯中酒，斟满，举杯说道：“诸位才子，让我们共饮此杯，为彻底戡平荆湖叛乱，尽我们一份绵薄之力，上不愧对朝廷，下不愧对百姓，中不愧对自己，做好一个良吏。”
众人共饮，欢快就坐，吃好喝好，不在话下。
午饭毕，于院中喝了杯茶水，姜山、陈亮话别景园等人，出得刺史府。姜山刚扶陈亮上得马车，跨马跑来一人，正是高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