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老教授来查岗了!陈总,你偷懒磨洋工,跟你亲娘解释去吧!
有工作室,有现成的工作台,有现成的材料,沈乐的工作,简直是顺风顺水。
要煮鱼鳔胶,有现成的定时水浴锅,直接放下去设定时就行;
要刻螺钿片,有现成的冲子,把冲子按在大片螺钿上,锤子一敲就是一片,效率比他用刻刀快了无数倍;
要调颜料,不但有精确到0.01克的天平,有大量前人记录,还有涂过颜料的瓷片用来对比。
沈乐只恨自己的手机不够好,照片的显色不够准确,不能把这些瓷片的颜色全部打包回去。
话说,这些瓷片,能不能每样锯一个小角带回去?
唯一可惜的是,再怎么顺风顺水,都不能抵过时间的伟力。用来瓷片倒膜的树脂,要2小时干,就得等2小时才能进行下一步;
大漆涂完一遍,需要24小时才能干燥,就得等待24小时。
沈乐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拉满工作量,把时间管理做到极致,大漆螺钿盒的进度都十分缓慢。
沈乐只好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修复瓷盒上,特别是修复那两个地摊上买来,残损程度不大的瓷盒上:
倒模,把石膏填进模具里,补上残损的部分,细细打磨石膏表面,直至摸上去光滑莹润,触感和瓷面相似;
查资料,揣测残损花纹的图案细节,和颜色细节;
反反复复模拟补绘,和资料对比,直到补绘出来的内容让自己满意;
最后,才是对比瓷盒上的花样,试调颜料、釉色,在试作品上补绘,一直折腾到试作品和瓷盒碎片,颜色看上去一模一样为止。
沈乐花了十二万分的工夫,终于搞定了两个没有碎,只是裂了口的粉彩小瓷盒。
而作为比试用品,一人一个的黑漆螺钿木盒,只完成了缺损木胎的拼接,以及贴麻布、底灰、底漆部分。
最光彩夺目,也最考验手艺的上大漆、贴螺钿部分,甚至还没有开始……
而老太太已经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小沈啊,你和国华比试手艺,比试得怎么样了?”
“呃,林老师,我最近一直在做……”
沈乐尴尬地把手机镜头对准木盒,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转着圈子拍了一圈。至于陈总那个木盒?
刚才眼疾手快,已经塞到了桌子底下,手机绝对拍不到的角度。天晓得,他在工作室每天工作八小时,陈总工作的时间,绝不超过2小时:
不是去见客户了,就是去谈生意了,要不然,就是去见人了、去攒什么局了。
总之,陈总自己负责的那个木盒,到现在为止还露着木胎,上面的细麻布都没贴呢!
老太太隔着手机看了看那个木盒,不置可否,微微点头。她也不问自家儿子的进度如何,直截了当下令:
“这个盒子修好以后,你带过来给我看下。”
“没问题,林老师!”
嘿嘿,等我做完,我直接抱去给老太太看,让老太太指点。至于你这段时间一直磨洋工,怎么跟令堂交待,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嘿~~~
沈乐干完一天的工作,开开心心下班。刚回到酒店,已经修复好的三个瓷盒,就开始异常急躁,不停跳动:
【来了!】
【来了!】
【新的伙伴来了!】
真有意思。
这个妆奁盒的灵性,是根据修复完毕的伙伴多少,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吗?
伙伴越多,灵性越高,现在,已经能够明确地传达意见,让他听到了吗?
沈乐含着微笑,把手里所有的组件全部掏了出来,摆成两排。
已经修复完的小木梳和瓷盒们,放在第一排,靠近自己;
地摊上买到的碎瓷片,和陈老板手里收到的碎瓷片,以及梳子、篦子、摔成两半的铜镜什么的,放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虽然远,有酒店的镜子照映着,也能把它们散逸的气息反射回来一半——如果镜子真的能反射气息的话……
摆放完东西,他运起灵眼,开始一点点为新修好的两个瓷盒调匀气息。工作才到三分之一,就有了个全新的发现:
所有的部件,不管修好、没修好的部件,都在努力地提供灵性,互相交融。
那几片会站起来跳舞的碎瓷片,那些曾经安分躺在小摊子上的碎瓷片,那些梳子、篦子、铜镜们,它们都在交流!
一团粉红色、胭脂红色的气息,把它们包裹在一起,来回流动。仔细看,还能看出气息有点滞涩,好像它们原先不是这样摆的……
沈乐按照气息流动的顺畅程度,把它们调整了一遍方位,又调整一遍。
看看还有点奇怪,想想妆奁盒的样子,拖了个架子过来。铜镜摆第一层,梳子篦子摆第二层,瓷盒与瓷片们摆第三层——
欸,好了!
整个气场舒服了!
还少点儿什么,如果能把那个妆奁盒买到手,把它们放在一起,气场估计会更舒服……
只是不知道这些小家伙全部修好,能变出怎样的能力来?
难道还
是给人化妆吗?
不要啊,给人化妆这种能力,真的没什么大用,除了一天到晚配合玩偶柜做嫌疑人画像之外……
沈乐挨个儿轻轻触碰瓷盒们。三个进京前已经修好的瓷盒,身边气息懒洋洋地动了一下,便又追寻着新来的瓷片,不断吞吐缠绕;
倒是新修好的两个瓷盒,反应非常激烈,上面的气息不断缠绕着沈乐的手指,甚至往他手腕、手臂上延伸过去。
……我不是你们的一份子啊!
你们这些小家伙,刚修好的时候还很脆弱,仅有的一点力量,用来加强自身都不够,不要忙着给我啊!
沈乐不得不努力运功,才把这些气息压了下去,拼命按回瓷盒当中。他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引导气息,糊上瓷盒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用石膏补上去的坑坑洼洼;
那些用大漆加颜料填塞的缝隙;
那些用颜料补绘的花纹;
那些补喷上去的釉彩……
有些是天然材料,有些是人工材料,有些气息渗透比较容易,有些地方,气息渗透起来异常艰难。
但是,在沈乐心念的指引下,不管是快是慢,是容易还是艰难,总而言之,那种特殊的气息,终于渗透到了瓷盒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沈乐面前,粉白、胭红、黛黑三色当中,又腾起了两种颜色。轻轻薄薄,变幻无方,向沈乐当头罩下,把他拖入了一个绮丽的梦境:
梦境中,妆奁盒的主人,那位佩兰姑娘,已经由十六七岁,眉眼还带着稚气的少女,长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妇人。
她眉宇间的气度更成熟了,行止也更从容了,甚至有了自己的事业:
从女子师范毕业之后,她自然而然,成了学校教师中的一员。
每天早起离家,教导女学生们读书,绘画,弹琴;给她们讲男女平等,讲女性自立自强,讲女性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
日暮时分,丈夫来接她下班,却不回家,而是带着她越走越偏,越走越偏。
终于,把她安置在一间低矮的破房子里,塞给她一包点心,又塞给她一把弹弓,一个哨子:
“佩兰,看到前面那个房子了吗?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有巡捕探子过来,你就用弹弓打那个房子的玻璃,我们没反应,你就吹哨子——”
“你们又要聚会了吗?”佩兰双眼亮晶晶的,握紧弹弓,拉开又放松,放松又拉开:
“又要去谈革命的事情了?什么时候能让我一起去?”
“这……”丈夫为难地摇头。年轻男子的脸上,浮现出混合着爱恋、痛苦和焦灼的情感:
“革命是非常艰难、非常危险的事情。佩兰,我不想连累你……”
“可我是你妻子!——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你答应过,和我一直在一起,干什么都和我在一起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丈夫紧张地看了一眼前面的房子,看着一个个不同打扮的男子闪身进去,关上宅门。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拥抱住妻子:
“佩兰,听我说。你的工作也,相当重要非常重要。我们在里面开会,外面的动静不容易听见。我们所有人的安危,全都靠你了!”
年轻的小妻子踌躇再三,终于被说服。她勉强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口点心,就握着弹弓靠在窗前,警惕地盯着附近的道路。
天色由明转暗,月轮渐上中天,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身而出,快步走来:
“我回来了!佩兰,辛苦你了……”
这样的情形发生了一次,两次……许多次。直到佩兰怀了身孕,月份渐大,丈夫才不再带她出去,拜托她望风。
然而,丈夫承担的压力却越来越大。沈乐常常见他望着妻子的背影,连续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把话吞了回去;
看见他半夜起身,凝望着窗纸上摇曳的梅影,静静愁叹;
又看见他凝视着妻子熟睡的眉宇,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渐渐地,他回家越来越少,回家时身上的酒味也越来越重,一言不发,倒头就睡。
沈乐眼睁睁地看着佩兰从关心到担忧,从担忧到哀伤,再从哀伤到愤怒。
终于有一天,丈夫后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直到佩兰晨起梳洗完毕还没醒过来。
佩兰忍无可忍,奋力端了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把他硬生生泼醒:
“咳、咳咳!你干什么!我差点给你呛死!”
作丈夫的满头满脸都是水,咳了好半天,好容易才喘匀了气。一抹脸,睁开眼睛,就看到妻子满脸泪痕:
“你最近在干什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天天喝酒,天天醉醺醺的,你看看你这个样子!”
她抱起铜镜,逼到丈夫脸前,让他仔仔细细看个清楚。然后,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往下一摔!
“佩兰!”
丈夫猛然从床上弹起。来不及吵架,甚至来不及捡起地上的铜镜碎片,光着脚跳下地面,先抱住了妻子:
“你别动!别动!当心
碎片划伤你!”
“放开我!”佩兰呜呜咽咽,在他怀里不断挣扎。一边哭,一边说,哭得气噎声堵,说得字字扎心: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进步青年,是个了不起的人,是个愿意为中国的未来奉献的人。
可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自己!
靖安!我看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