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孤注一掷
退堂,
这案子至少暂时来说,己经完全没有审的必要了,因为这甚至又一次的,不得不上升到朝廷,与军方的对抗上来了。
当然,也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武夫特权,和传统的公序良俗,与礼仪、天理、法度之间的对抗。
王继勋所做之事固然是很过分,也固然是引起了民愤,但其实也恰恰是因为如此,反而是让某些人,某一个群体,有了不得不保他的理由:
连王继勋这样的畜生事,做下后如果都能无事,那我将来,是不是也可以胡作非为,做一点,只是稍微过分一点的事情呢?
本来,大家还心有顾虑,因为军方其实现在也并没有真的拧成一股绳,慕容延期还是慕容延钊的亲弟弟,大家都在观望,也不敢站出来真做些什么。
可这李处耘蹦出来这么一搞,就坡下驴的,石守信往出这么一站,禁军上下,自然是将其都当做了赵匡胤的意思,
而赵匡胤,是目前至少禁军之中,无论侍卫司还是殿前司都愿意服气的领头羊。
那既然这事儿的背后是赵匡胤在撑腰,在军方的某些人看来,那就闹呗。
天塌下来有赵匡胤顶着。
打着赵匡胤的名号,这帮人什么都敢干,以五代士兵的嚣张劲儿,真把符蓉和柴宗训弄死,这事儿他们绝对干得出来!
而由于此事,其他的一众人贩子,尤其是那些有节度使背景的人贩子,也自然是开始又重新叫嚣了起来。
凭什么你朝廷对禁军中的破事儿就要百般忍耐,对咱们边军的事就要鸡蛋里挑骨头呢?
看似是个小问题,但却又是个动摇国本的大问题。
柴荣死后,由柴宗训坐江山,符蓉一介女流之辈听政的这个国本,也实在是太脆弱了一些,以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过来摇上一摇。
毕竟,七岁娃娃坐江山,这在五代里还是头一次,甚至在十国里也是头一次,唐末以来这天下就没有过这样的事儿。
很快,慕容延期就回了宫,去见符蓉。
却发现整个寿宁宫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全都低着头,做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什么声响来,惹得太后不快。
推门进宫,就看见足足十六具身穿宫女服侍的尸体依次并排躺在大殿上,甚至还能闻得到颇为浓郁的血腥臭味儿,
而符蓉,则是面色惨白的坐在凤椅上,看起来并未梳妆打扮,颇为憔悴。
“延郎,你来了啊。”
“嗯。”
慕容延期上前,牵住符蓉的手捏了捏,将其搂在怀中道:“不用怕,万事有我。”
符蓉顺势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我倒是不怕,就是实在有些气愤难耐,哎~,如今,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却是徒之奈何?”
慕容延期:“那要看你的想法了,禁军之中,明显是有人坐不住了要吓唬你,就看你怎么选了。”
符蓉:“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都行,你若是选择逆流而行,我就陪在你的身边,跟你同生共死,无论是君临天下还是被人乱刀分尸,总不会让你孤单就是了。”
“你若是选择顺流而下,或是稍微稳妥一番求稳,我也都陪着你,说到底你才是太后,我尊重你的意思,陪着你就是了。”
符蓉闻言,却是噗呲一笑,道:“有你在,我倒是也心安了些许,那你呢?你如何想?此事要追查么?还有,王继勋,还要不要杀?”
慕容延期闻言却是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殿前司有人皇城行凶,查不查其实都有道理,看你,但王继勋的这个案子……
其实按说,真不应该杀他,此人活着,对我们有利,但……若当真让他活下来,却又心有不甘,不该杀,却是当真想杀他啊,你觉得呢。”
符蓉:“此事,我倒是跟你想到一块去了,有你这话,我底气倒是也强上许多,我……还想当这个太后,不就是看朕是女流之辈要吓唬我么?
我还真不是吓大的,延郎,我不怕,跟他们干吧。”
慕容延期:“好,既然你有这话,那我也就不怕什么了,来的路上,我己经想到了对策。”
………………
当天,符蓉便亲自下令,由宣徽院首接负责采买,寻了十六个顶级上好的棺材,将这十六个尸体收好。
而慕容延期却是将命人安排,将开封城内的几个所谓的行头,甚至是游侠儿都叫到了一起,彻夜开了一宿的会,也无人知他与这些人都说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开封城的无论军、民,却是惊讶的发现,街道、酒肆、瓦舍、乃至军营之中的处处,居然都贴上了大字报。
有那识字之人,忍不住便读了起来:
“王继勋掳掠良民,食人取乐,军中诸将不思除恶,反而一味偏袒,杀人证,毁物证,无法无天,此盖因国法不彰,礼乐崩坏,天下秩序无存也。”
“去岁跋扈,今朝跋扈,明朝如何能制?
礼法不存,黎民倒悬,军户又岂能独善其身,尔等当兵,无家眷子女乎?
尔等无老弱之时日乎?
尔等,便非百姓黎民乎?”
“太后欲扫清寰宇,必先杀此贼,
此贼不死,礼法不存,礼法不存,则乱世不止。”
“唐太宗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愿以七尺血肉之躯,愿于开封府衙请愿,请军中诸将士,诛杀此贼,彻查此案!”
“国之存亡,法之存亡,礼之存亡,皆在尔等之念,今朝王继勋若不死,则大周纵亡国,亦无悔。”
“礼乐不存,国存何意?
然而礼法之意,非在太后也,非在朝廷也,在于万民之间,天地之间正气也,民心者,彼也,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尔等之心,在礼法公义邪?在无人之特权乎?”
一时间,禁军两司,全军哗然,开封百姓,全城哗然。
宫门缓缓打开,却是于这第二天的一大早,符蓉便命令宫中的所有宫女、太监,在她的带领下昂然走出了宫墙,竟是走到了大街上。
符蓉亲自走在最前边,领着宫中的乐师班奏着乐,却居然还拿出了纸钱在撒,
而这人群之中,无数个宫女扛着条幅,上书:“天理何在,礼法何在,体统何在,”、“女流之辈福薄,但求民心襄助,终乱世,复太平”等字样。
堂堂太后,堂堂太后,却居然是亲自搞起了游街示威的这一套,丝毫不顾脸面。
她也想开了,面对这开封城的十三万禁军,这十三万怕似乎现在一个真心忠于她的人也没有。
堂堂皇城之内,要去开封府作证的宫女居然能被“歹人”给杀了,说白了这歹人随时也能杀她这个太后啊!
既然都己经这样了,那还端什么架子,不如索性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却是毫不避讳的承认了她这个太后现在没有威望,但却是也臭不要脸的搞起了民粹,开始向着开封城的百姓、军人,要起威信来了。
不成功,则成仁。
今朝过后,她,要么真的收归权柄,将昨日禁军之中所有参与其中之歹人尽杀之。
若是不能取得预料中的效果,赌输了,那这皇宫她也不打算回了,太后也不打算当了,却是真的打算将印信一扔,回大名府找她爹庇护去了。
完全就是约定好了似的,符蓉领着宫人上街,开封城的行头、游侠、商贾、却是齐齐地关上了铺面,扛着横幅就加入了其中,口号、标语,却也是出奇的一致。
“尊太后,立纲纪!”
“尊太后,立纲纪!”
至此,一切全都在慕容延期的算计之中,这一切自也全都是由他一手策划。
然而接下来,也就是最关键的,能否让这开封十三万禁军将士的家属,乃至他们本人加入其中,那却是他也不知道了。
此时,慕容延期倒是并没跟着游行示威一块,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樊楼三楼的阳台之上饮酒。
他赌的,便是这禁军将士们本身,对这般没完没了的乱世的厌恶。
五代乱世,真正能治得住那些节度使指挥使的,只有牙兵。
自安史之乱以来,牙兵阶级早己经成为了天下真正的主人
现在,就看这些主人怎么选,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江山了。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