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岳钟琪
大小金川既可远扼西南多地,近可控川边,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都极为重要,再加上庆复上奏已经烧毙的班滚再度现身,朝堂局势瞬间变化,原先攻击永璜过于激进的朝臣一下子哑了火。
如今战火已经被点燃,再讨论谁对谁错于事无补,皇上急召永璜、军机大臣和兵部尚书至养心殿议事,商讨平定大小金川的主帅人选。
召庆复回京的奏章已经拟好,接替庆复的川陕总督人选尚未确定,皇上有意调任张广泗为川陕总督,负责平定土司作乱,在此事上,永璜与皇上再次产生了分歧。
无论是张广泗,还是皇上曾经考虑过的讷亲,于民生政事很有章法,可在带兵打仗上却不怎么靠谱,川西地形本就复杂,一众土司又极是狡诈,必须有通晓军情的大将坐镇。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庆复谎报军情,士气已然受了影响,若再不能平定金川,只怕四川地区的土司气焰会更加嚣张,后续再想讨伐便更难了。
皇上与定亲王意见不合,重臣们大气都不敢出,那日定亲王被罚跪后,六位军机大臣已经明里暗里劝过多次,莫要与皇上明着起冲突,却始终没什么成效。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皇上让旁人先行退下,殿里只剩下他和永璜,皇上喝下一杯参茶,这才顺过气。
“你怎的这般冥顽不灵,你竭力举荐岳钟琪,若不能取胜,又当如何?”
永璜暗自咋舌,额娘是真了解皇上啊,连皇上要问的话都猜得八九不离十,按照额娘的说法,只要皇上问出这话,说明皇上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皇阿玛,儿臣不能向您保证此战必胜,战场瞬息万变,哪怕局面再有利,也无人敢妄言必胜,儿臣不过是从实际情况考虑,这才举荐岳钟琪,与岳钟琪先前也并无往来。”
自从上回永璜举荐过岳钟琪,皇上便让人私下盘查他们二人的关系,最后查来查去确实没什么瓜葛,乾隆二年时,岳钟琪就已经被贬为庶人赋闲乡野,当时永璜还年幼,怕是都不记得有岳钟琪这号人。
皇上沉默良久,思量着其中的利弊,上回他与永璜的博弈先胜后败,如今朝中已经有部分人心偏向永璜,这回他中意张广泗,而永璜中意岳钟琪,若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那便会失去大半人心,还容易被扣上昏庸的帽子。
可若是启复岳钟琪,若将来岳钟琪取胜,难免会对永璜更亲近,岂非助长永璜的权势,他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永璜观察着他的神情,大抵也猜出他在担心什么,再加一把火,“皇阿玛,此次班滚和莎罗奔实在欺人太甚,若不能一举平定,岂非让人轻视我大清,儿臣恳请皇阿玛启复岳钟琪,早日平定金川,扬我大清国威。”
这些话无疑说到了皇上心坎里,又过了两刻钟,皇上终于下定决心,让李玉将偏殿等候的一众朝臣召回。
“庆复欺君罔上,革其川陕总督一职,由张广泗接任,另授予岳钟琪总兵之衔,协助张广泗平定金川。”
朝臣们暗暗松了口气,皇上与定亲王各让一步,事情总算有了个结论,再这么耗下去,只怕川西地区真的要乱了。
说起来张广泗与岳钟琪也是老熟人,先帝时岳钟琪任宁远大将军,张广泗曾是他的副将,如今时过境迁,启复后的岳钟琪却成了张广泗的“下属”。
圣旨被六百里加急发往四川,在百花潭赋闲的岳钟琪收到圣旨时还有些意外,一问才知道是定亲王永璜向皇上举荐的。
来人还明里暗里打听他与定亲王的关系,倒把岳钟琪搞得哭笑不得,他和定亲王能有什么关系,两人从来没见过,倒是有昔日旧友知道他被启复赶来庆祝时,透露了些定亲王的情况。
“定亲王也是不易,母家不显,皇上忌惮,可偏偏皇上骤病,其他皇子年幼,皇上也只能倚仗定亲王,一边放权一边防范,也难怪父子关系这般紧张。”
岳钟琪长叹口气,他的内心也很是复杂,一方面他自然想上阵杀敌为国效力,可另一方面五年监禁和十年赋闲也已经让他投鼠忌器,说到底不过是权势二字。
“这也不干我的事,既然皇上启复,我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国而战,这是我作为武将的天职。”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小心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这把长剑是父亲赠与,自从他被监禁后便压了箱底,如今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岳钟琪带着圣旨赶到金川军营,立马收到张广泗的指令,要求他领四路官兵驻扎党坝,党坝地势险要三面环敌,岳钟琪观察局势后,请求从党坝就近攻打康八达,却遭到了张广泗的拒绝。
在岳钟琪看来,张广泗竟比以前还要糊涂,正当他郁闷之时,一支短箭被射进了他的营帐,等他追出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岳钟琪小心取出短箭中的字条,“内有奸细”,他瞬间如同醍醐灌顶,难怪难怪,这几日的许多疑问仿佛有了答案,可另一个疑问又涌上心头,到底是何人射出这支短箭,又意欲何为。
如今事态紧急,他也只能先按下这个疑问,立即着人排查军中细作,没想到还真发现了问题,张广泗的两位幕僚王秋和良尔吉竟然是土司莎罗奔派来
的奸细。
王秋是张广泗的旧友,良尔吉是庆复举荐给张广泗的金川土官,内有奸细,难怪以往庆复和张广泗的多次行动落了空。
岳钟琪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紧急将此事秘密呈奏给了皇上,射出短箭之人却始终没有眉目,岳钟琪只能让人继续留意,转而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金川的战事上。
皇上收到岳钟琪的奏章后勃然大怒,命讷亲拟定圣旨,将张广泗逮捕送京,由岳钟琪接管金川战事,同时命军机处立刻清查庆复和张广泗。
讷亲躬身退出后,皇上瘫坐在龙椅上,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