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草木皆兵
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金戈相击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可怖，一切都消失了。
打扫战场后，谢石让中军副将简单的汇报了统计数据。
刘牢之斩卫将军梁成，何谦斩积射将军梁云，桓伊擒扬州刺史王显，诸葛侃斩弋阳太守王泳。
五万多秦军精锐全军覆没，有一万七千人淹死在了淮水里，战马不计其数，导致淮水一度阻塞。
这倒是应了苻坚去年十月在太极殿上的那个成语：投鞭断流。
此战晋军缴获粮草、辎重、武器不计其数，堆积如山。
谢石留下少部分人马打扫清理战场，按原定计划再兵分两路，一路抢占淝水东岸，一路抢占八公山以及周边淮水渡口。
晋军初战告捷士气大振。
战斗英雄刘牢之更是作为夜袭先锋，刀斩氐秦名将，高居二品的卫将军梁成，打破了有史以来大晋对氐秦作战斩杀官阶最高纪录。
一夜成名，从众多将领中脱颖而出，成为大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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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苻融给苻坚去信中明确指出，要兄长率项城所有主力大军六十余万一同前来破敌，但没想到苻坚仅仅带了八千羽林郎前来。
大失所望之下，求得兄长下令速速命后续部队南来，与先锋部队会合。
刚刚，洛涧前线大败，梁成等人战死，晋军兵临淝水东岸的消息传到了寿阳。
苻融暗暗心惊，梁成是他们氐族元老，朔方郡侯梁平老之子，一生上百战从无败绩，就在洛涧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了！
苻坚闻报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晋军战斗力这么强吗？
不应该啊，这些年平定巴蜀，攻克襄阳，对大晋作战势如破竹。
虽然在彭超、俱难这俩庸才猪头手里损失了十几万大军，但也抢占了徐州的兰陵、彭城、下邳等淮北重镇，并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
晋军明明是不堪一击的嘛。
于是吩咐道：“博休，与我一起上城看看。”
二人在文武官员陪同下上了寿春东门城头。
此时，正是未时末，初冬夕阳下，淝水东岸，晋军大营中白色穹庐一顶接着一顶，层层叠叠，排列有序，一眼望不到尽头。
各种颜色的纛旗、牙旗、军旗、令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营内一队队晋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举着军旗来回巡逻。
后背插着各色令旗的传令兵骑马往来奔驰，卷起阵阵尘土。
苻坚不禁暗暗称奇，心道，晋军也不是想象当中那么羸弱不堪啊。
再向东北方向的八公山看去，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夕阳下，漫山遍野尽是晋军，干戈矛戟，刀枪如林，闪闪放光。
他一生中御驾亲征多次，但对大晋作战还是第一次，也是首次看见晋军。
苻坚那颗狂躁、炽热的心就像炭火上浇了一盆凉水，变成了死灰。
转头对身边脸色煞白，同样面露惊惧之色的苻融道：“博休，此乃劲敌，人数何止八万啊，怎能说是弱旅啊。”
苻融信中暗暗叫苦，我信中说过晋军弱吗？我只是说贼少易擒，但恐逃去，宜急击勿失啊，兄长，你误会了啊……
但此刻也不是辩解地时候，只得承认错误，躬身道：“是臣弟一时轻敌，天王，城上风大，还是回衙再议如何破敌吧。”
苻坚微微点头，又看了几眼“漫山遍野”晋军地八公山，转身下了城头。
回到寿阳郡衙后，召集众文武共议破敌良策。
苻坚坐在正中座榻上，思忖了起来。
文武大臣们默默无语，看着苻坚心情不悦，没人敢打扰他。
此时此刻，苻坚想起了他的良师益友，肱骨心腹王猛，心中不免隐隐作痛，如果此时他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回忆着王猛二十多年来替他东征西讨，攻城掠地的无数个经典战例，不禁黯然神伤。
唉……还有没有下一个王猛出现了。
他手抚胡须，眼睛在两侧文武官员中扫来扫去，忽然看见了一个大胖子。
这是凉州的张天锡。
八年前，归降了自己，但凉州依然不在自己手里，简直是毫无用处，倒是吃的肥头大耳，脑满肠肥，花钱养了个废物。
突然又想起来十六年前，王猛在抱罕大败张天锡后，平定了黄河以南。
然后给张天锡去了一封信，令张天锡俯首称臣，岁岁纳贡。
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正是丞相的用兵奥妙所在嘛。
自己何不试试这个策略，给谢石去一封信，令他知难而退，俯首称臣。
想罢，觉得先派个人去下书劝降，搞搞政治攻势，也没什么损失，能
成则成，不成再战。
于是继续在文武大臣中扫视了起来，派谁去何事呢？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此人是深受自己厚恩，被俘后封为度支尚书的那位。
当年的大晋襄阳太守，梁州刺史，西中郎将朱序。
想到这里，苻坚面色缓和下来，看向朱序，温言道：“次伦，兴刀兵乃不祥之事，朕欲派你前去淝水对岸下书，召谢石等人来降，以免生灵涂炭，你可愿往？”
朱序从座榻中站起，躬身施礼道：“臣蒙天王陛下不杀之恩，且多年厚待，并未立寸功报答，臣拼得一死，也愿说服谢石等人来降。”
苻坚非常满意，抚须道：“卿秉性忠义，朕深信之，如能说服，卿大功一件，若不能，亦是对大晋仁至义尽，苍天有好生之德，老子曰‘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正所谓，‘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序虽是一员猛将，但出身于建康，也是从国子学名师孙绰教出来的徒弟，当然明白苻坚用了道德经里的话。
善用兵者，只求达到胜利的目的，不敢凭借武力称霸。
而那些喜欢杀人的人是不可能统一天下的。
苻坚的意思是利用自己降将身份宣讲他的仁德，而且让谢石等人看看自己在大秦的官职、待遇，彰显了他海纳百川的胸怀。
令这些晋人将领早早归降。
于是躬身一揖，诚恳地道：“微臣明白，一定将天王陛下之意带给晋军将领，使他们畏惧大秦天威，感怀天王陛下之仁德。”
“甚好，甚好……”苻坚咽了口唾沫，夸赞道。
他坚信，只要自己对别人宽大仁慈，别人理应也会如此回报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