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忽如一夜大雪来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到有人在推他的肩膀,艰难地睁开双眼,朦朦胧胧中一张清秀儒雅的面庞渐渐清晰起来,蹙眉仔细看,是顾恺之,而且是一脸惊恐!
“前军将军,前军将军!醒醒,醒醒啊!”
陈望暗叫不好,腾得一声从卧榻上坐起,急忙道:“长康,何事如此惊慌?”
“大,大事不,不,不好……”顾恺之结结巴巴地道。
陈望翻身下了卧榻,倦意全无,抬头看了看窗棂,见外面已经泛白,蹙眉问道:“快讲,快讲!”
“轻车将军在大堂等候,外面来了氐贼大军!”顾恺之原本白皙的面孔,更加惨白了。
陈望一颗心狂跳不止,赶忙向外间走去,边走边问道:“来了多少人?”
刚刚稳定情绪的顾恺之,结结巴巴地道:“数,数不清,您还是去问轻车将军吧。”
陈望赶紧穿上盔甲,跨上龙泉剑,向外就跑。
顾恺之在后面给他取下狐皮大氅,紧随着跑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从大堂屏风后转出,全身戎装的桓伊正手按佩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在大堂上快速踱步。
见陈望出来,忙走上前来,躬身施礼道:“禀前军将军,氐贼大军又回来了,将谯郡团团包围!”
陈望一听,不觉浑身发凉,半晌无言。
心中快速地盘算着,王猛果然狡猾啊,这是故意引我进谯郡吗?但昨天的三番大战也不像有假啊。
“备马!”陈望大声喊着,抓过顾恺之递过来的狐皮大氅,率领众人向大堂外走去。
此时,雪已经停了,风也止了,地上的积雪接近膝盖。
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郡衙大门,有亲兵递过马缰绳,陈望翻身上了紫骅骝,催马向南城门奔去。
天色微微放亮,一勾残月斜挂半空,城里不时传出了鸡鸣和狗吠的声音。
陈望心急如焚,一路上大呼着“驾、驾……”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南城门,跳下战马,陈望向城头跑去。
来到箭楼跟前的城垛口处,向外伸头一望,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城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仔细看去,五、六里之外白色穹庐一顶接着一顶,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最远端仿佛与那积雪大地融为一体。
写有“秦”字黑红相间的大旗遍布各处,大营内炊烟袅袅,远远传来了人喊马嘶还伴有断断续续的胡笳、牛角号的声音。
远处有两杆最高的巨型大纛陈望在下蔡见过,能清晰地看见上面写有“车骑大将军——王”,“大秦清河郡侯”。
根本无法估算出氐秦军队到底有多少人……
这时,陈安、毛安之等将领也闻讯跑上了城头,后面军兵把大家的马匹也拉了上来。
陈望一脸铁青,绷紧了嘴巴,一甩狐皮大氅,走向紫骅骝,翻身上马,向右面的西城门奔去。
众文武纷纷上马,跟随在后。
大雪过后,虽然无风,但滴水成冰,折胶堕指。
一路上,向外看去,很明显,谯郡被包围了,而且严严实实的,纵深都是看不到尽头。
到了西门,天色更亮了,旗帜看得更加清晰了,西门外的氐秦大营黑色大纛上写着的是“并州刺史——俱”,“大秦后将军”。
再继续向北门,氐秦大营的两面大纛上分别书写着“幽州刺史——郭”和“大秦襄城侯”。
沿着城头一路向东,也是两面大纛,分别写着“兖州刺史——彭”,“大秦广武将军”。
陈望在东城头勒住紫骅骝,转头问向陈安,“左卫将军,能否看出氐贼军马有多少?”
陈安白皙的胖脸被冻得通红,他沉声回道:“大约在六十万以上。”
我勒个去……
陈望一阵晕眩,头脑一片空白,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王猛关东六州拥有如此多的军力,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能调动如此之多的军马一夜之间包围谯郡,说明他从涡水大战之后,在山桑对峙了一个多月就开始谋划了,再主动退出山桑,后退城父,期间暗中调动了数州几十万兵马,下了一盘大棋。
他利用自己求胜心切,利用自己想在元日节前把防线推到涡水以北,利用自己和属下的谯郡情结,将自己这七万人牢牢的困在了谯郡。
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还是着了他的道儿。
夜袭硖石口攻取下蔡,这是打了王猛一个措手不及,但涡水大战后,山桑,城父,再到谯郡的几百里向北推进,回头想想,这一切来的有些太顺利了。
高,实在是高明。
陈望跳下马来,向东城门箭楼走去,众文武跟随在后,一起进了箭楼。
箭楼里一片昏暗,陈望来到当中转过身来站定。
众人分列两厢,默不作声。
一股压抑地恐惧气氛在箭楼里弥漫开来。
良久,陈安开口了,声音中带着嘶哑,“是末将无能,第一未能探听氐贼军马调动,犯了失察之罪;第二攻下山桑后前军将军问计于我,而我
力主直捣谯郡,犯了轻敌冒进之罪。”
连陈安这种兖州军中的泰山北斗也承认了错误,众人更加清醒地觉察到了危机四伏,直感觉像是王猛在地上放了一大块牛肉,自己像是十天没吃饭的恶狼猛扑了过去,结果钻入了牢笼之中。
毛安之、桓伊、江绩等兖州旧将也低下了头,自打攻取山桑后,谁没有在人前人后表露过攻取谯郡的姿态?
箭楼里一片沉寂,谁都没有再说话。
外面传来了悠扬婉转的胡笳声和战马嘶鸣声,不时还有几声尖厉的鸣镝刺破了冬日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