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强攻寿春
“遵命!”骁骑营亲兵领命跑下了土坡。
陈望忽然听到了一阵紧锣密鼓的梆子声,抬头看去,只见寿春城墙上一片嘶吼声震天响起。一时间旌旗飘展,号带飘扬,无数军兵从城头上的垛口中冒出!
那面绣着“袁”字的大纛缓缓地升向了空中,在朝阳下微风里摇摆不停。
完了,完了,梁山伯完了!
陈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内心如翻江倒海般的搅动着,错在了哪里?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耳中只听陈安有些吃惊地喊道:“长公子快看!”
陈望睁开眼睛,眯起来凝神仔细望向寿春城头,只见寿春城头垂下了两颗首级!
用胳膊粗的绳子,拴着发髻,似乎头颅下方还在滴着血。
一种莫名的恐惧随着血液涌上了大脑,使他头皮发炸,身子不停抖动起来,他不愿相信眼见就是实是,声音颤抖地问向陈安,“叔,叔父,这是谁的首级?”
但是,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安原本白皙的胖脸,此刻显得发青,甚是恐怖,他紧咬牙关,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 “是邓遐…...梁山伯……”
时间仿佛静止了。
陈望的身子猛然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整个人好似被霹雳击中一般,呆愣在了原地,一双惊疑不定的目光里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绝望和无助之色。
这是他千算万算,唯一没有算到的结果!
他甚至算到了袁瑾可能会拒绝北退,但他没算到袁瑾竟然敢屠杀了邓遐和梁山伯及两千兖州子弟兵!
“叔父,不,不可能,方才邓遐不是还在城头与梁、梁山伯对话了吗?”陈望依然有些惊魂未定,难以置信。
“长公子,事不宜迟,进攻吧。”陈安淡淡地道:“等攻下寿春,捉住袁瑾,一切就都明了啦。”
陈望强按捺下心中的不适,这是他穿越以来遭遇的第一次挫折。
难道是自己太自信了?
难道是敌人太狡猾了?
到了嘴里的肥肉,任谁都不会再轻易吐出来的,这可能就是他还琢磨不透的人性吧。
陈望眼前浮现出了梁山伯那熟悉而又清秀的脸庞,那副总是双眉紧蹙的东晋中低层官吏神情。
还有邓遐粗犷豪迈的面庞,那一膀子就撞飞了战马的铁塔身躯,就在三天前他还要誓死追随效忠于他。
哎……
一股复仇带来的怒火涌上心头,把惊惧,犹疑,意外之情一股脑地冲散到九霄云外、
他集中精力,瞬间下了三道命令, “命桓伊、朱序、江绩部从西、北、东三城门发起进攻!全军随我进攻南门!务必做到全歼敌军!”
不大一会儿,晋军大营中战鼓隆隆,号角长鸣,数万晋军步兵从大营中呐喊着向寿春城下冲去。
顿时,寿春城到晋军大营的两里多平原上,杀声震天,尘土大作,遮天蔽日。
刚才还是一团祥和安静的寿春城顿时变成了昏暗的修罗场。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如乌云般黑压压一片飞向了高大的寿春城头。
不多时,一道道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不畏生死的兖州壮汉们像蚂蚁一般攀爬上去。
刀剑交击,金属相撞,惨叫声四起,满目血肉横飞,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铁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士兵的头颅和肢骸从城头上、云梯上滚落在地。
一双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仇恨的光芒,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中硝烟弥漫。
不多时,双方军兵死伤无数,寿春城下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陈望下了土坡,骑上周全牵过来的紫骅骝,在陈安、刘遁、徐元喜以及周全和五百名骁骑营亲兵的簇拥下,向两军阵前冲去。
按照陈望的进攻部署,八公山的晋军在江绩的指挥下,利用山的高度,在箭矢上点燃了麻油射进了城内。
寿春城墙和城内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熊熊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弥漫了整座城池。
那风中猎猎招展的“袁”字大纛,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
城头之上更是死尸伏地,鲜血横流,无人清理的血腥味与尸体烧焦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战争,却依然持续。
大火照亮了陈望那已经扭曲了端正瘦长的面庞,原本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
他看着死伤的兖州军兵,心痛、悲愤、悔恨、恼怒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在紫骅骝上挥舞着佩剑,神情已然癫狂,从内心深处发出了气贯长虹地大吼:“杀!第一个攻入寿春者赏千金!杀!,给我杀……”
寿春城下兖州军兵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
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退了心中许多莫名的恐惧。
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灰暗的天空,只见城上不断地有军兵
中箭倒地。
有兖州军兵刚登上城墙,即刻被数名梁州军兵蜂拥持刃迎上,寡难敌众,又被砍翻在地。
云梯再次被梁州军兵从城头上推翻了下去。
城下的晋军尸体越堆越多,陈望心中焦急万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兵法上讲的好,打两次胜仗的付出赶得上打一次败仗了,敌死一万自损八千。
尤其是攻城战,那都是将士踏着战友们尸骨攻取的城池,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忽然,自己身边有一匹战马冲了出去,陈望一看,是一名骁骑营亲兵装束的黑马黑铠甲。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五百骁骑营亲兵坚如磐石,一动不动。
再看身边,发现少了周全。
于是他手搭凉棚,看向了疾驰而去的周全背影。
不多时,只见他混迹在了众多晋军士兵中,只有那殷红战袍区别于普通军兵,依稀能看得清楚。
周全来到护城河边,跳下战马,踏着已被尸体塞满的护城河,攀上了一座云梯。
他上面的晋军士兵纷纷被砍落,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周全于是成了云梯上攀爬着的第一名。
陈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周全在城垛口还有五尺高的距离时,双手抓住了刺向他的两杆长枪,身子一抖,两名梁州军兵从城墙上贯了出去。
周全从腰中抽出长虹剑,一边舞地密不透风抵挡着箭矢,一手抓住云梯向上爬去。
过了片刻,那个殷红战袍消失在了寿春城头上。
他身后的晋军士兵,一个,两个,三个……像一只只蚂蚁般也消失在了城头上。
经验丰富的陈安已经瞧出端倪,这就像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道理。
证明这面云梯被周全和晋军控制住了!
城头的晋军越聚越多,渐渐地周边几座云梯也不再往下跌落晋军士兵,大家纷纷攀上了城头。
陈安大声喊道:“擂鼓助威!骁骑营,准备出发!”
一时间,阵地上鼓声大作,响彻云霄,攻城晋军士气大振。
第一次目睹惨烈攻城战的陈望,也看出了成功在望,因为硝烟中,那面总是摆来摆去恼人的“袁”字大纛从半空中缓缓下滑,忽然加快了速度,从城门上重重地跌落下来。
寿春南城门吊桥也随即跌落到地面上,城门大开,城上城下一片欢声雷动!
陈安手挥丈八蛇矛枪大吼一声,“冲啊!”
随着一片嘶吼声,陈安率领骁骑营从晋军阵地上杀了出去,犹如离弦之箭,向寿春南城门冲去。
陈望在马上环顾左右,提起佩剑,高举头顶,高声喊道:“杀!”
随即脚后跟踢了一下马的后肋叉骨,紫骅骝也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刘遁、徐元喜紧跟在后,一起冲了出去。
一炷香不到的工夫,陈望已经踏上了吊桥,进了黑漆漆的城门洞。
当他再次看见亮光时,已经进了寿春城。
一股股尸体和房屋烧焦的味道充斥鼻中。
城内到处是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军兵们的厮杀声和兵器相交金属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忽然,陈望看见了南城门旁横七竖八躺着遍地的晋军士兵。
每个晋军士兵的尸体上都插着无数枚箭矢,被射成了海胆一般。
血水横流,滴滴渗入泥土之中,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
陈望明白过来了,这就是梁山伯率领最先进城的两千骑兵,被敌人全部射杀!
他只觉得心里一沉,紧接着便翻涌起一股子难以遏制的怒气,脸上霎时涨得通红,向左右保护他的骁骑营亲兵和刘遁、徐元喜大声下令道:“传我将令,梁州军兵不留活口,袁瑾及梁州官员务必活捉!”
众人一起高呼道:“末将遵命!”
说罢,大家纷纷挺兵器催战马杀向了寿春的大街小巷中。
两个时辰后,寿春城中的喊杀声渐渐停歇了,陈望在陈安和骁骑营亲兵护卫下,缓缓地驾着紫骅骝向前行进。
南城门通向郡衙的大街他还是很熟悉的,半年多前他跟随王蕴走过这趟街。
此时繁华的大街上人迹罕见,两侧商铺民居大火已经扑灭,但依然余烟袅袅。
身着褐色铠甲的梁州军兵跪满了大街小巷,他们扬起满是血渍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脸庞,呲着白色的牙齿,讨好地看着身前手持刀枪的晋军士兵。
满眼都是期待,此刻他们很想说,我们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但都被明晃晃的大刀片子砍翻在地,一个个头颅带着满腔热血滚落在大街中央。
这座淮水重镇,三国时期袁术的都城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
陈望心有不忍,转头对骁骑营亲兵道:“传令下去,暂停杀戮——”
还没说完,另一侧的陈安恶狠狠地道:“听闻长公子在虎牢关中讲到‘明犯强晋,虽远必诛’!”
陈望蓦然想起了一天来的战事,寿春城下堆积如山
的兖州子弟兵尸首,南城门梁山伯以下两千被射成刺猬的将士。
遂住了口,催马加快了步伐,向郡衙疾驰而去。
不多时,来到郡衙前,早有晋军士兵剑拔弩张守在门口。
陈望等人下马,走进了郡衙。
刚进大院,听见一片哭声,有女人哭嚎和呜呜咽咽的抽泣,夹杂着孩童的幼稚尖厉哭声。
只见数名军兵手持刀枪围住了坐在地上的一群男女老少。
陈望一边看着这些人,一边向郡衙大堂走去,问道迎上前来的徐元喜,“这些人是什么人?”
“禀刺史大人,这些人都是袁真、袁瑾家眷。”
“袁瑾在哪?”
“袁瑾也在其中。”
“给我带上来!”
说着,陈望来到了大堂上。
众多军兵正在打扫大堂,看着陈望进来,纷纷躬身施礼。
陈望挥手道:“罢了,不必打扫了。”
军兵们退了下去。
陈望来到正中胡床上坐下,伸手示意陈安、徐元喜坐在身边座榻。
看见大院里有晋军士兵从人群中提出一个人,架着上了大堂,来到陈望案几前扔倒在地。
徐元喜介绍道:“他就是袁瑾。”
陈望凝神看去,只见匍匐在地的人一身宽大衣衫,发髻散乱,沉声道:“你抬起头来!”
袁瑾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名骁骑营军兵过来揪着他的发髻,朝上一提,袁瑾的脸露了出来。
陈望大失所望,一张充满恐惧,白里透青的胖脸映入眼帘。
“你就是袁瑾?”陈望厉声喝问。
袁瑾哆嗦着嘴唇道:“是,是,正是在下。”
“你为何要杀邓遐,还有我两千骑兵?”
“禀兄台——”
话音未落,被身后的骁骑营亲兵在腰上踢了一脚,怒斥道:“这是刺史大人!”
“啊……”袁瑾吃痛,嘴里发出一声惨叫,“参见刺史大人……大人明鉴,并非小人要杀,邓遐还是我表叔父,是朱辅…..”
陈望暗自叹道,果不出所料,是他妈的朱辅!
“朱辅现在何处?”陈望喊道。
徐元喜躬身道:“此刻应在城中,现正在搜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