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为近身服侍的人,秋玲熟知姑娘的脾气,最不乐见下人慢待主子,不知分寸,虽然近些日子姑娘性子软了些,但根底在那里,再变都变不到哪儿去。
果然,现在姑娘虽然脸上带笑,但心情已然不虞。
无视身边那些规矩稀松的下人们,秋玲回声禀报,“姑娘,小少爷喝了药刚睡下,太太正在照顾小少爷。”
颜书语点点头,“我们去看看。”
幼弟住的房间如颜书语所料,简单清爽洁净,无太多累赘装饰,毕竟孩子年纪小,为安全考虑,不宜摆放太多饰物。
越过红木镂空山水屏风,颜书语同女子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人的记忆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以为早已忘怀的记忆,某一刻间触碰到那个点,就能打开记忆的箱子,看到过去。
颜书语的继母周氏,在她的记忆中正是那样。
鹅蛋脸,柳叶眉,杏眼,樱桃嘴,皮肤白.皙,眼神柔弱,虽说容貌不错,但眼神与气势太过怯懦,难怪家里乱成那样。
记忆中她比现在要利落一些,眉眼间也没有现在这种疲惫与倦怠,看到她有些僵硬尴尬的起身,“姑娘回来了。”
“母亲安好。”颜书语低眉行礼,礼毕,恰好看到继母不知该不该收回去的手。
大概是太不自在,周氏没话找话试图缓和气氛,“姑娘回来的事早有人通知,但、但近些日子焕儿一直风寒不退,我、我——”说着说着,眼泪哗的落下,“姑娘别怪焕儿,是我这个母亲的不是。”
颜书语心里叹气,周氏就是这么个脾气,不知情的外人若是见了,恐怕会觉得她在给人上眼药,可是她确实怯弱不顶事,任何人都能做她的主。
看着周氏那哭得满脸眼泪的委屈模样,颜书语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继母,而是一个委屈娇弱的小姑娘。
好吧,在现在的她眼里,周氏确实是比她小的小姑娘,一不顺心就要哭,只等着人来做主,替她解决问题。
这种性子,难怪颜景焕去望京见她时,是那么一副性子。
“母亲先别哭,”颜书语示意秋玲上前照顾人,“您照顾弟弟这么些日子,肯定劳累不安,难得我回来,我在这里看着弟弟,您去吃些东西歇上一会儿,等精神好些了再来看弟弟不迟。”
被秋玲服侍着擦了眼泪,周氏还有些抽噎,“你、你要照顾焕儿?”
颜书语温和一笑,“我是长姐,本就该照顾幼弟,母亲还是先去歇歇吧,熬了这么久,眼睛都红了。”
“母亲吃过东西后,记得先敷了眼睛再睡,否则睡醒要肿的。”这是交代秋玲。
“奴婢知道了。”秋玲温声领命,扶着神态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周氏去了外间隔壁厢房,以周氏的性子,也不会愿意离开太远太久。
旁边静立许久的奶妈妈总算找到机会上前,低眉顺眼小声解释,“请姑娘别见怪,太太从小就是柔弱的性子,”顿了顿,还是多加了一句,“家里夫人管得严,太太从小听夫人的话,难免有些不知世事。”
颜书语看着面前精明沉稳的中年妇人,模样有些熟悉,但记不太起来,“你是?”
“奴婢是太太的陪房,夫家姓齐,您叫奴婢齐婆子就是了。”齐婆子笑笑,很是知情识趣的模样。
“太太为人我知道一些,”颜书语笑了一笑,“你不必太过紧张。我今日过来是为了看看弟弟,焕儿的情况你知道的说来听听。”
齐婆子心下安定,太太的性子她从小看着长大,再清楚不过,老爷外出做生意,这家里也没有个能顶事拿主意的人,她其实心里也慌。
七姑娘虽然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同家里不亲近,但到底是畅园长大的,模样好,性情也稳,看起来就能做家里的主心骨,齐婆子就像终于见到了家长,把小少爷的情况从头到尾一番细说。
安坐在床前软凳上,颜书语越听眉头越紧,风寒一月有余还未好,这已经不是小病了,尤其是病情反反复复,小孩子身体柔弱更受不住。
这让她想起颜景焕去望京看她时提到的那两句话,小时候大病一场,所以有时候反应才不如常人。
当时傅老跟在身边,也提了一句,小孩子烧得太厉害的话,确实容易伤到根基。
所以后来祯儿在宜郡外祖家生病时,她才会担忧得彻夜难眠,让傅老紧赶慢赶一路过去,在医术上,她比任何人都信任那位老人,自然也只放心将儿子交托给他。
床.上,年幼的孩子脸红发热,明显睡不安稳,说是服了药,但紧皱的眉头和偶尔逸出的呻.吟说明他其实很难受。
颜景焕,这是她没相处多少时间的弟弟,未嫁时虽只见过几次,但她记得这是一个很懂事可爱的孩子,成年后虽然有些木讷,但心软善良,性情不错。
擦掉他额头的汗水,颜书语轻声开口,“家里请的是哪位大夫?”
“是荣和堂的杨大夫,”齐婆子道,“来了好几次,小少爷虽然好了些,但到底还不太妥当,太太也是心慌,才没顾得上姑娘回家的事。”
颜书语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少女时期最严重的也就是那次跌下假山
,但去了望京后,自从生了孩子在雪地里跪了那一天,她从此就再也和健康无缘。
为着她的身体,傅老那时候总是忧心忡忡,她能拖到最后办下那些事情,也是他老人家费尽心血给挣回来的。
她太清楚生病是什么感觉了。
“小孩子体弱,不比大人,用药上顾忌颇多,虽则杨大夫医术不错,到底还是再寻个人看看才能安心。”颜书语看向齐婆子,“去我的院子找春月来,我有事交代她办。”